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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梦想 by 夜羽

1

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老梁山深处的泷山坳村基本上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弯弯曲曲一条山路连着三十里外的平山县城,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几乎一辈子都没有从那里走出去过,当然,走出去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过。

那年,泷山坳村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村里的张老三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个媳妇。五百块钱?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傻了,村里一些人家半辈子攒不齐那么多啊!

那天,当张老三赶着那辆老驴车把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拉回来的时候,平静了许多年的山村炸开了锅,除了下地的汉子,所有的媳妇婆姨都拖家带口的来看热闹了。村里人没什么文化,所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沉鱼落雁和闭月羞花的说法,他们只知道那女人真的漂亮,长得跟天仙似的,可不是他们这种穷山恶水能养出来的人物。

看着女人们的嫉妒和男人们的羡慕,张老三整个人跟成仙了似的,轻飘飘的。第一次觉得这半辈子的积蓄花的值得,那两个外乡人还真没哄自个儿,可算是风光了一回了,叫那些看不上他的婆娘们瞧瞧,我张老三不屑你们这样的!!

可是,还没等张老三的魂飘出去八丈高,那个跟着他走了一天也哭了一天的人突然从驴车上跳了下来,一头扎进了人堆里。

“好心的乡亲们,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是给人贩子抢来的啊!!”女人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额头给黄头疙瘩蹭破了皮,和着满脸的泪,抹了一脸的血沫珠子,毁了一张芙蓉面。张老三急的几步蹿过去,拖着女人胳膊往回扯,女人不要命的又抓又咬,张老三一个粗汉子竟是制不住这柳条花枝般的女人。人群中开始爆出几声哧笑,更是听得张老三面红耳赤,急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发了狠一脚就冲女人肚子踢了过去。

那女人原是不要命的挣扎,但见了张老三一脚冲她的肚子踢来,竟吓的白了脸,几乎是本能的抱成一团护着自己的肚子,张老三那飞来一脚不偏不倚的踢在女人脸上。

那娇小女人怎么经得住他这一下,半张脸顿时青紫一片,一丝红线漫过唇角,人堆里胆小的早惊叫出来,张老三也傻了,怎么就忘了这是自己媳妇啊!连忙上去扶。

女人甩开他,挣扎坐起来,惨笑着看了张老三一眼,一张嘴漫出更多的血红,凄艳如鬼,看得张老三心里一激灵。

你放了我吧,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女人说的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绝望的笑。

像被一个焦雷打中,张老三傻了,花了半辈子积蓄买来的媳妇却带着别人的种!他张老三瞬间成了这泷山坳里最大的笑话。汉子们讥讽的笑,婆姨们鄙夷的脸,走马灯似的围着他转起来,前一刻还意气风发,下一秒就风云变色。

“俺、俺打死你!!!”暴喝一声,张老三顺手操起一把断了柄的铁锹就冲着女人头上砸了过去。

那女子也不躲了,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温柔,笑得释然。她一开始不说,是指望着能逃,说出来必然是死路一条,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乖孩子,妈没用,连累你了,我们去了阴曹地府再做母子吧。哥,我对不起你,别为我担心呵,希望你幸福……

梁丽云闭上眼,娇弱的她也有着一股书香世家儿女的清傲,既然不能求全,那就宁为玉碎。

看着那张伤痕累累却依然美如春花的脸,张老三下不去手了,他几乎是在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女人,这是天上的仙子娘娘啊!!是他张老三的媳妇啊!!一把甩飞手上半截铁锹,张老三抱头痛哭。

看好戏的人如流云散去,婆姨们又有了蜚短流长的闲话可以消磨平静到乏味的生活。

张老三留下了梁丽云,求她把孩子生下来,求她好好活着,求她和自己过日子,他在门上落了将军锁,不让梁丽云出屋门一步。村子里的人已经从初见的羡慕,到后来的讥讽,再到现在的鄙夷,女人们的指指点点几乎戳弯了他的脊梁骨,可张老三不在乎了,脸皮几块一斤啊,他们嫉妒呢,嫉妒俺有个天仙似的媳妇。

梁丽云活着,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活着,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张老三,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云淡风轻。即使后来张老三不再锁她了,她也没踏出过那院门一步,那心早就死了,出了院门也出不了这泷山坳啊。张老三总是看着她发呆,一看就是半晌,却不敢碰她,他总觉得眼前的人一碰就会碎了。院子外头总有几个光棍无赖探头探脑的晃悠着,张老三见了,抓去锄头就追出去老远,一路追一路骂,婆姨们扎堆闲磕牙,见着了就笑成一堆,最后狠狠啐上一口,把自己的不屑和鄙夷都啐进那黄土里,心里恨着那个外乡女人,把全村的女人都比成了癞蛤蟆,迷了男人们的魂。

梁丽云生的那天,身边只有张老三一个人,产婆不愿来,村里唯一的郎中他又不乐意请,他见不得别的男人多看梁丽云一眼。凭着给自家牲口接生的那点经验,他楞是颤颤巍巍把孩子接了下来。抱着个血乎乎的娃娃,张老三裂开嘴笑了,是个小子呢。

“俺没文化,俺知道你原来是城里有文化的人,你给娃娃起个名吧。”张老三把旧衣服撕了几件,包着娃娃送到了梁丽云面前。

就叫云舒吧。梁丽云接过孩子,露出了几个月来唯一的笑容,疲惫却美丽。这个孩子曾经是一个出轨的意外,逼得她不得不远走高飞,最终落得个被拐卖的下场,但现在,他却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和动力。

“云舒,张云舒,好听,真好听。”张老三搓着双手,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他不识字,只觉得念着好听。可惜这娃是别人的,不过,下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了呢,张老三满怀希望的想着。

那一刻,他确实有点初为人父的喜悦。

云舒啊,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孩子,妈希望你有一天能自由。梁丽云看着依然号哭的孩子,一颗泪珠潸然落下,掉在了孩子嗷嗷待哺的口中。母亲苦涩的泪成了小云舒到这个世界上尝到的第一种味道。

人毕竟不能当牲口对待,梁丽云还是因为生产而落下了一身的病,从此长年卧床不起,张老三的儿子梦彻底破灭了,女人脆弱的像纸糊的娃娃,他碰都不敢碰一下。

小云舒成了张老三家的独苗,也成了张老三心里的疙瘩,那一声声的爹,叫得他如梗在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干脆相应不理。

梁丽云病弱,张老三木讷,小云舒从小受尽了村里一些人的白眼,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叫他野种,他明明有爹娘的。小孩们听大人的话,就算不明白也当圣旨奉着,欺负云舒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打吧,骂吧,捉弄吧,反正他爹娘不会闹上门来。

云舒被欺负,张老三是不会帮他,只会叹口气,叫他回家去,然后继续做自己的活。这孩子始终是他脸上的疤,心头的痛。

小云舒总是很委屈的哭倒在母亲的怀里。梁丽云心疼,但不会安慰他,她只是让他尽情的哭。孩子,哭吧,然后学会坚强。母亲的话,小云舒不会懂,但他会点点头,然后吸吸鼻子,把泪擦干,拼命的忍,拼命的忍,然后笑出来。孩子强颜的笑像一把刀子拉着梁丽云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她咬牙活着,让这个孩子走出这里是她现在唯一的梦想。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平山县城响应国家的号召,在泷山坳村建起了第一个希望小学。学问这种东西对于山里人来是本来是可有可无的,但这两年走出去又走回来的人告诉他们,这世界变了啊!所以,想得通透的人家都把孩子送进了学校,希望有朝一日有机会能看看这变了的世界。

张老三不是通透人,也不会把心思花在小云舒身上,梁丽云对此似乎也无动于衷,小云舒依然每天蹲在自家门前的沙枣树下独自玩耍,画一些没人看得懂的东西。

但是,穷极无聊的婆娘们仍然不愿意放过他。那天,周家的媳妇和王顺家的小姨子把他堵在了树下,周家的一手抓着小云舒的胳膊,一手指着沙地上那些奇怪的符号质问,硬说小云舒是在画鬼符咒泷山坳村的人。小云舒吓的不敢说话,一劲儿的摇头,眼泪叭叭直掉。两个女人哪信他,一人抓了他,一人去请有点学问的老郎中来看。

“云娃娃,你识字咯?”老郎中蹲在地上仔细辨认了一会,抬起头来惊奇地看着小云舒。

这是字?两个女人也呆了。趁着他们恍神的工夫,小云舒挣脱了女人的手跑回到了自己家里。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和女人的咳嗽声。

“我怎么就忘了呢,这孩子的娘可是个明白人啊!”老郎中看着那间土胚泥墙的旧屋子,恍然大悟的说到,轻轻叹口气,是惋惜也是无奈。

小云舒再大一点的时候,梁丽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小云舒没有哭,他用细瘦的双臂抱紧了母亲,这一次哭泣的是始终坚强的母亲。他明白了为什么娘是整个泷山坳最漂亮的女人,因为她从来不属于这里;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女人和孩子们会叫他野种,因为他的亲爹不是那个寡言木讷的张老三。但他不恨张老三,梁丽云也不恨张老三,这个男人把能给的都给了梁丽云,哪怕是一相情愿的,哪怕不是这母子俩想要的。

梁丽云开始给小云舒讲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镜花水月般的神奇和瑰丽。所以当村里有了第一台电视,当村民们为他们所看到的另一个世界惊叹的时候,小云舒只是静静的看着,因为他一插话,只会引来别人不屑的眼神,周家的二娃那次打他,就是因为他反驳了他对城里人的看法。他唯一奇怪的就是为什么电视里的有些东西和娘说的不太一样,那些楼,似乎不止三五层呵,还有一些东西甚至是连母亲也不知道的。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那时候的他当然不会想到十几年的时间可以给一个现代城市带来多么巨大的变化。

对那个繁华世界的向往,变成了云舒最初的梦想。

2

小云舒十二岁的那个冬天,早就油尽灯枯的梁丽云终于走到了她短暂人生的尽头。跪在母亲的床头,已经渐渐学会坚强的小云舒再一次哭红了双眼,可惜泪眼留不住母亲不断流逝的生命。

云舒,回去。四个字,是梁丽云最后的遗言,也是她一生未能实现的愿望,没有人明白,除了小云舒。

回去,回那个母亲生长的地方,在这重重大山的另一端,还有他未谋面的亲人,外公、外婆和舅舅。

梁丽云死了,张老三到死都没碰过她一次。男人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仙子娘娘回天上去了,这十三年就像他张老三的南柯一梦,梦醒了,什么都没留下。

张老三开始喝酒,白天黑夜不分的过着,梁丽云死了,他也就死了一半。

家的重担落到了小云舒稚嫩的双肩上。小云舒没有山里孩子的精壮结实,别人上山砍柴,他只能跟在后面捡树枝,家里的田他伺候不来,全部抵给了隔壁的张伍家,然后从他家分一点口粮就算是田租了。其他的生计就靠了家里那头老黄牛,小云舒把它伺候好了,春耕的时候借出去,也能有几个钱收回来。瘦小的孩子够不到灶上的大锅,只能在灶膛里埋上几个地瓜土豆,和着好心人送的一点酱菜凑合三餐,只有张老三偶尔清醒的日子,才有那么一点半点的油荤下肚。所以十三岁的小云舒又瘦又小,大大的脑袋支在那细细的脖子上,有点脆弱得可怜,乱乱的黑发总是长得遮住半个脸庞,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但却已经破烂不堪,没娘的孩子不如草。

村里的小孩还是躲他远远的,小云舒也不稀罕去巴着他们。放着自家的老黄牛,成天漫山遍野的跑,无聊的时候就抓着老牛的角和它玩闹,老牛脾气温和,也随着小子胡来,从来也不伤他一下。累了,就在青山绿水间一躺,摘一片树叶吹一段悠扬的调子,一点点回忆着母亲教给他的东西,一首不太明白的古诗,几道简单的加减乘除。老牛下塘洗澡,小云舒也喜欢跟着跳下去,先帮老牛洗,再帮自己洗,然后痛痛快快的游上一阵,运气好了能摸上鱼,上了岸直接烤来就吃了。

天道酬勤,没人疼的孩子也有老天养着,那时候的云舒其实是快乐的,虽然生活依然那么艰辛。

云舒十五岁的时候,个子突然蹿高了一头,褪去了小孩子的外貌,渐渐地长出了少年的身型。肩宽了,腿长了,原本那个大脑袋也看着没那么大了,众人突然发现他那脸其实也就巴掌大小,渐渐伸展开来的脸部线条依稀有些像他早死的娘,只除了下巴,硬朗的带着几分英气,应该是像他那没见过面的亲爹的。那眉那眼啊,那是画里出来的啊。村里的老人见了云舒,总忍不住说那么两句,看着这孩子,仿佛就是那云端的丽人又回来了。

再多的流言,再多的不屑,梁丽云也始终是泷山坳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特别是人死了以后,人们总是不知不觉的想起她的好来,聪明,美丽,隐忍,坚强,还有贞洁……

张老三看云舒的眼神变了,他总是看着小云舒发呆,不时的裂嘴笑笑,那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美丽的少年总是招人喜爱的,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云舒都笑逐言开的,胆大的还爱挑弄上那么两句,羞得内向的云舒只敢闷着头跑开,身后留了一串姑娘媳妇们爽脆的笑声。可是张老三见了总要破口大骂,说女人们不要脸,那话难听得让小云舒尴尬万分,每次张老三骂完了,小云舒就紧跟着去道歉。艰苦的生活和坎坷的命运并没有磨灭云舒与生俱来的善良,他一直都是个体贴的孩子。

但张老三越发的不正常了,老郎中说那叫臆症。

仲夏的那晚,又喝得烂醉的张老三摸上了小云舒的床,被惊醒的孩子吓的大叫,他又踢又打想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弄下去,但少年和成人的力量悬殊还是太大,张老三不是老黄牛,他不会让着小云舒。

丽云啊,丽云啊!你让我抱抱,就是叫我立时死了也愿意啊!!张老三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就去扯小云舒的裤子。

情急之下的云舒抓起床头的油灯砸破了张老三的脑袋,男人立时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去,歪歪的倒在床上。管不得他的死活,吓掉了魂的孩子从家里逃了出来,躲在牛棚里和老黄牛挤了一夜。

其实云舒那一下并不重,过了一会儿张老三就自己醒过来了。他摸摸头上流下来的血,懵懵地看了一阵又放到嘴里舔舔,然后嘿嘿地笑起来。

张老三真的疯了。

小云舒不敢再在家里过夜,疯了的张老三像饿极了的狼一样盯着他,只等小云舒一个疏忽就把他撕碎吞食。白天,云舒在山上放牛,然后把弄好的食物放在自家门口,让张老三自己来吃,就算是怕,心软的小云舒也不忍心这么饿死他。晚上,云舒就躲到打谷场的草垛里过夜,家里他是不敢呆的,但是就算是盛夏,谷场也不是什么安逸地方,不但得防着老鼠咬他,还得防着张疯子找着。村里的一些人原来因为云舒的生世而不待见他,现在看他被个疯子逼得走投无路,都反过来同情他。见小子连家都不敢回,就让他晚上睡到自己家里来,一张席子一张被,穷苦人家倒还施舍得起。但是张老三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云舒,云舒到哪个乡亲家过夜,张老三就上哪家去闹,大半夜的在人家门口哭叫不休,往院子里丢石头土块。虽然乡亲们没说什么,谁有精神去跟个疯子较真,只是看着云舒的眼神还是犹豫了,而云舒也不愿意再连累别人。

后来,云舒就搭个铺和老黄牛睡在一处。因为他发现张老三虽然疯了,但是对老牛却十分惧怕,似乎怀着一种莫名的敬畏。只要老牛在,张老三绝对不敢靠近云舒十米之内,只敢在远处又恨又怕的徘徊,而老牛似乎也能感觉到这个疯子对小主人的恶意,只要张老三一靠近,它就会低下头拱起肩背,把那对被岁月磨得光滑锋利的犄角对准胆敢来犯的人。

老牛进不了屋,小云舒就和它睡在外面,夏秋还好,晚上虫子多熬一熬也就过了。等到了近中秋的时候,夜里被冻醒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了,有时候睡得太沉,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可以看见盖在身上的被子覆了一层薄霜。用手揉揉冻得发麻的脸颊,小云舒怕有一天自己会一觉不醒。

他害怕,偷偷的哭,可惜他的眼泪没人在意。乡亲们会怜悯他,但是在温饱问题都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的山村里,没有人会把这种怜悯升华到更高的境界,顶多是一声叹息。

3

中秋节快到的时候,村里出外打工的年轻人回来了几个,其中一个算是张老三的远房侄子,其实这村里的人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只是亲近不起来,不过这王小双算是从小对云舒好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云舒,要不你跟我进城里讨生活去吧。”王小双可怜云舒,提出带他进城打工。王小双比云舒大十岁,却是十四岁就跟人出了山了,如今近十多年过去,也算是有出息了,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听人说还在城里找了个媳妇了,就不知怎么没带回来。

刚听见这个提议的时候,小云舒的眼睛亮了亮,接着又黯淡了下去。“小双哥,我不能走啊,他疯了,我走了他就饿死了。”云舒始终狠不下心撇下张老三不管,母亲自生育就丧失了劳动能力,毕竟他还是张老三养大的!

“他要是疯一辈子,那你还能一辈子服侍他啊。”王小双为云舒鸣不平,这张疯子,干吗不死了干净些呢!

“到时候再说吧。”小云舒低下头去,逃避着很可能成为事实的可能。

王小双也不能帮到云舒多少,只能凭着在工地干杂活的一点经验,用泥灰和着点残砖石料,在云舒房间的窗子外面建了个能避风避雨的简易棚子给老牛住,把原来的窗子改做门,又把原来通向屋里的门封死。这样,老黄牛就成了云舒的门卫,云舒也有了安稳睡觉的地方,才没有在那个冬天被冻死。

过节那天,云舒给王小双送来一个小泥坛子,王小双打开,竟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坛巴掌大小的腌鱼,散发着米酒和花椒的浓郁香味,让人垂涎。

王小双不收,摇着头说你自己都不容易,我怎么忍心拿你的东西。

没事,小双哥,这鱼都是我在塘子里摸的,不破费,我自己也吃不完,我爹我不敢让他吃,你就收着吧。云舒有点羞涩的笑,生怕王小双不收,忙把手藏在身后,好象这样人家就还不回来了。

王小双被云舒的孩子气逗笑了,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的纯真和善良。

也许是王小双的诅咒应验了,也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那年的冬天,疯疯癫癫又喝醉了的张老三失足滚下了山箐,等小云舒带着乡亲们找到他的时候,张老三只剩半口气了,等抬回家里就断了气。

死了也好,死了干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众乡亲也只是应和着点了点头,一声叹息,为了张老三的死,也为了小云舒的解脱。

云舒没有哭,他咬着唇静静地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养父,张老三脸上没有死亡的痛苦,只有一种解脱的安详。

云舒帮张老三细细刮了胡子,又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按照规矩给他守了两天的灵,才在几个乡亲的帮助下买了口薄棺材把他下了葬。云舒没有把他和母亲葬在一起,而是把他葬在了另一个山头,但是从那里可以看见母亲的墓。云舒知道母亲不喜欢张老三,但张老三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就是母亲。

张老三的死并没有给云舒的生活带来太多的变化,因为他早就孑然一身了。没有了张老三的拖累,云舒本来想离开这里的,但他最远就到过三十里外平山县城,没有人带领,才十六岁的他根本到不了那个千里之外的繁华世界,孤雁难飞。

又是一年春来早。

春节的时候,云舒独自去平山县城办点年货,虽然只是一个人,但年还是要过的。买了点肉干和玉米面,云舒揣着仅剩的三块钱在集市里兜兜转转,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些现在城里孩子看都不会看的小玩意儿,对他来说却是新奇又新鲜的。

路过邮电所的时候,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的人,云舒突然想起了王小双临走时留给他的一个电话号码,虽然没带在身上,但上面的号码他早就烂熟于心了。凭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云舒走进了邮电所,电话接通的时候,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打电话,要讲的话他已经在心里练习了几十遍,删了又删,减了又减,因为营业员告诉他三块钱只够讲两分钟。

“小双哥,是我,云……云舒。”那边传来声音的时候,云舒激动得微微颤抖,模糊的信号让他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回家的路,云舒走得格外的轻快,就像一只快乐的小松鼠,穿梭跳跃在山野间,飞扬的心情让湿冷的空气也带上暖意。他第一次觉得花三块钱讲两分钟的话一点都不浪费,小双哥说春节他有假期,他会回泷山坳一趟,然后带他走!

回去,云舒。那是母亲的夙愿,也是他最初的梦想。

这一年也许是云舒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年,因为其中充满了等待。

那年的夏天,云舒满十七了,模样也越来越出挑,再加上他为人勤勉心肠又好,上门说亲的人几乎塌平了张家的门槛。而且几乎来说亲的人家都一致表示,只要云舒愿意上门来做女婿,彩礼一分钱都不要他的。山里人再朴实,心里也有自己的一把算盘,云舒没家累,脾气又好,等成了亲,以后大小事都不是老婆娘家说了算啦,更别说张老三留下的几亩地了,天底下哪去找那么好的事来!

但是,云舒都一一婉拒了。他一旦走出大山,就不会再回来了,他很清楚,为了那个最初的梦想,他不想留下任何的羁绊,只能一个人飞。

成亲,对云舒来说也是太遥远的事情,他还没有和一个人共渡一生的准备,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那些总是围着他打转的姑娘们,只是不讨厌而已。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云舒并不清楚,他还太年轻,不懂得领悟,也没有人告诉他。母亲来不及告诉他,养父不会告诉他,身边的人不懂,贫穷的山沟里不需要烂漫的爱情。只是直觉的,云舒觉得那应该是一件很美好,很幸福的事情,一如母亲眺望远方的眼神。母亲毕生的遗憾时时在提醒着他——生命,要和真正喜欢的人一起度过,才能完整。

而且,比起女孩子,云舒更喜欢看那些打着赤膊在河里扑腾的小子们,他渴望和他们接近,却又总是彷徨羞涩,所以他懵懂的想,自己大概是不喜欢女人的。

春节将近的时候,云舒就成天往王小双姐家跑,打听他小双哥什么时候回来。王小双父母早逝,唯一的姐姐嫁了本村支书的弟弟,他姐夫不喜欢他,所以王小双也极少回来,这次回来,大半是因为年头的时候接到了云舒的电话。

大年二十九那天一大早,晨露都还没散去的时候,云舒就跑到了村口的土岗子上,爬上那棵歪脖子老松树,伸长了脖子眺望着绵绵山路的尽头,望穿秋水的期盼着。

他是迫不及待的想离开了,因为他找不到留恋的理由。外面的世界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妈妈的讲述,黑白电视里的见闻,一点一滴汇聚成了一个奇妙的世界,明亮而耀眼,让云舒的心变成了一只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蛾子。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每一个城市都是一只潘多拉的魔盒,它不只装着希望也装着痛苦和黑暗,就像飞蛾扑进了火中,才知道原来那里不只有光明和温暖。

当夕阳西下,当王小双匆忙的身影出现在崎岖山路上的时候,云舒的心就像被一团火点亮了,暖暖的烧起来,充满着喜悦和希望。一天的等待,一天的疲累和担忧,仿佛是飓风中的落叶,转眼间就被吹散,无影无踪,少年明亮的笑容点燃了天边的红云。

“小双哥!”云舒连蹦带跳的从山岗上冲了下来,张开双臂扑向苦苦等了一天的人。

王小双抬起头,夕阳的余辉在少年奔跑的身影上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张开的双臂仿佛金色的羽翼,那一刻,他似是看见了一个误入人间的精灵,那么的美丽,那么的不真实,他想,这个少年不属于这里,他属于那片海阔天空。

云舒走了,和王小双一起,回到他本应该属于却无缘得见的另一个天地。离开的那天,云舒抱着老黄牛狠狠地哭了一回,这是自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老黄牛伸出厚实的舌头,轻轻舔掉少年脸上的泪,哞的长鸣一声,为即将远行的少年壮行。然后,云舒把它托付给了老郎中,老郎中是个信佛不杀生的人,只有如此,这个老伙伴才能寿终正寝。他什么都没带走,身上的600块钱是这个家所有的积蓄,破旧木门上的一把将军锁,锁住了云舒的童年和回忆,也隔开了他和泷山坳的最后联系。

“娃娃啊,你那亲爹,能找还是找找啊,他认不认你是一回事,你找不找他又是另一回事,这人哪,总要尽个孝道的。”临走的时候,老郎中拉着云舒的手,语重心长的说。

云舒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咬着唇点了点头。父亲,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陌生的词,妈只告诉他,那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人,其他,只字未提。关于云舒生父的一切,那是梁丽云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甚至连拥有那男子一半血缘的云舒都不曾有幸分享,也许梁丽云是想过要告诉云舒的,只是她没料到自己走的那么急,有些事,来不及也没有机会再说。

远方的天空

云层遮盖前往的方向

迷失在黑暗之中

天使问我

手中紧握不放的是什么

我说寻找梦想的灯火

…………

——《我要的世界》

4

刚走出火车站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厅,云舒的脑袋就被呈现在眼前的繁华世界搅乱了,他才知道那个以前在他看来已经很大很热闹的平山县城,原来还比不上眼前广场的一角……

刚开始,云舒还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小双的身后,像一只刚刚孵出壳的小鸡。但几分钟过后,少年的心性就显露无遗,他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连路边的灯箱广告也一个个仔细看了一遍,王小双不得不一次次停下脚步等他,却没有催促,只是宠溺又无奈的摇头叹气,那头的云舒依然兴致盎然地继续着他的探险。

云舒对自己的相貌没有什么自觉,却不代表别人都是睁眼瞎。每次感受到别人的目光,云舒总是反射性的回报一个腼腆的笑容,只是让他奇怪的是本来看着他的人会马上若无其事的别开眼,一脸漠然。而且单纯的他也看不懂当人们再看到他那身老旧的衣服和背上大大的打满补丁的编织麻袋时,眼神中所流露的轻视和一点点惋惜。“走,哥先给你买身衣服去!!你这身别要了。”王小双走过来夺过云舒的大麻袋背在自己身上。一些狗眼看人低的眼神让他很窝火。

“不脏啊。”云舒疑惑的拉起自己的衣服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很无辜的看着他小双哥。他是很爱干净的人,衣服虽然旧但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云舒让王小双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在这里穿这个要被罚款的!!”王小双诈唬他,然后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他不敢看那双单纯的眼。他恨那些人路人眼中的势利,那自己呢,是否也已经随波逐流,失了一颗平常心?

哦!云舒似懂非懂的点点。然后赶紧跟上王小双的脚步,把自己藏在他身后,再不乱跑,不时的小心看看四周,真的生怕有人会来罚他钱。有目光再看过来的时候,他也不再回应,低着头,老老实实走自己的路。

一家小店里,王小双花了二百来块钱就帮云舒上上下下买齐了一身衣服。运动鞋,长袖T恤,牛仔裤,式样简单的厚棉外套,这样就够了,城市里的冬天要比大山里来的温暖的多。把东西一古脑塞到还在发愣的云舒怀里,王小双把人赶进了更衣间。

五分钟后,一个清爽俊朗的大男孩出现在人前,有点羞涩的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咬着下唇腼腆的笑起来,短短一瞬,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臭小子,人模狗样的啊!”王小双笑着拍了云舒一下。明明是很廉价的地摊货,但穿在云舒身上竟然意外的舒服好看,都说人靠衣装,这衣也要靠人装呢。这样的云舒并不比任何一个都市少年逊色,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纯气质。

“这人长的精神,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胖老板娘也眉开眼笑的凑过来。

“老板娘,这两件我也要了!”王小双高兴的又抓了两件衣服过来。

“别,小双哥!我不要了,够了!”云舒急得去拉王小双。这些衣服的价钱看得他心惊肉跳的,小双哥还偏说不贵,这都快赶上他全部身家的一半了。

“要的,要的!”王小双把云舒赶到店外面,叫他等自己,又拿了两件衣服才结了帐出来。

云舒站在路边等王小双,眼前是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整个城市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人们把梦想放在其中,被这机器碾碎,转化,变成了希望,欲望和绝望,滋养着这个世界。仅仅几个小时,云舒那种初到贵地的新奇和激动已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微的窒息感和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一丝惶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自己真的可以适应么,最初的梦想走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未来像一个句大的问号挡在他的眼前。

王小双走出店铺,看到云舒眼神中的迷惑和无助,阅历丰富的他一眼就看透了云舒内心的迷茫,一如十一年前那个更加青涩的他,对未来同样的茫然恐惧。

“云舒,从今天起,你要学会生活,也许有人会看不起我们,但我们不能看不起自个儿。哥给你买衣服,是穿给自己看的,也是穿给别人看的,在城市里,有些东西很现实。但是你要永远记住,任何时候也别遗忘了你的善良和真诚,虽然这里的生活有时候很残酷,但好人终有好报。”把几大袋衣服塞到云舒手里,王小双这样说到。

虽然还不太明白小双哥为什么突然很严肃的对他说这些,但云舒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云舒是一个很简单的人,那种简单是来自于天性中的单纯,也许现在是困惑的,他还是相信明天会更好。

云舒也是幸运的,因为王小双,他才不是孤独的,在城市的欲望和黑暗吞噬他之前,有人用心的保护着他。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那美丽的母亲曾是王小双心中最美丽的憧憬,所以王小双会对云舒掏心挖肺的好,不能为梁丽云做的,这个老实的男子希望能全部补偿到云舒的身上,也算是对自己那个已经逝去的美丽的梦的一点慰祭。

那晚回家前,王小双又带云舒去吃了顿饭,算是为这孩子接风洗尘。那是一家很漂亮店,红白的装饰,空气中都是肉过滚油的香味。客人大多是和云舒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闹哄哄的环境反而让少年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拘束。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味道,那么的可口,云舒吃得仔细,桌上的骨头一根根干净的能气死老狗,只除了那叫可乐的东西,当那些碳酸气的泡泡在嘴里炸开的时候,他真恨不得哭出来,哪还乐得起来。

“这可是好东西啊,年轻人没不喜欢的。”王小双憋着笑给云舒递纸巾。

“算了吧,小双哥,我看我是没这个命享受了。”云舒皱着眉把那杯东西推给了对面的王小双。虽然身边的人似乎真的都很喜欢这种褐色带着气泡的微苦液体,但云舒依然没有办法勉强自己接受。

然后,王小双带云舒回了家。在那里,云舒见到了王小双那个传说中的媳妇,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让他惊诧的却是这个叫阿玫的女人眉宇间和母亲的神似,只是阿玫眼中的疲惫和沧桑却是梁丽云没有的,纵然受过那么多的苦,梁丽云至死都依然保持着她的清傲。

阿玫算是个好女人吧,虽然她不太出门,也从不工作,只在清晨的时候出去摆个早点摊子,赚取一点微薄的家用,但家里总是打扫的干干净净,对丈夫和云舒也是极体贴的。

云舒不明白为什么王小双不带阿玫回泷山坳,他想可能是阿玫不喜欢吧,漂亮的女人是不会喜欢那个贫瘠的地方的,就像他的母亲。而事实却不是云舒所想象的那样的,阿玫的经历是这对贫贱夫妻无法改变的命运,只能卑微的隐藏起自己,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来之不易平静。知道真相的那天,云舒是震惊的,也是心痛的,但阿玫真正折服了云舒也是在那天。阿玫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姐姐!这个善良的孩子拉着哀伤的阿玫,为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痛苦和不公而流泪。

5

王小双在一家大型的娱乐城里负责安全工作,其实也就是个小保安头头,只是工作表现一向比较好,上头就给了点微末的权利,但对于王小双这样一无学历二无背景的打工仔来说已经是不错了,特别是这次回乡接云舒,上头还很慷慨的给了半个月探亲假。

趁着还没上班,王小双带着云舒成天在城里转悠,说让他认认路,早点熟悉这里,等过了年也好赶快找工作。本来按王小双现在的能力,给云舒在娱乐城找个杂工也不是难事,但考虑到云舒的单纯和娱乐城复杂的环境,王小双还是犹豫了。不同于初来乍到的云舒,已经在这个大都会中摸爬滚打了近十年的王小双更明白这个繁华世界的阴暗一面。

云舒从小记性就好,方向感也不错。王小双带着他转了两天,这个城市主要的路就已经被他记得七七八八了,有时候坐在公车上,他都能一字不错的报出下几站的站名和附近有什么主要建筑物。云舒,你没能上学真是可惜了。王小双叹息他的聪颖就这么被埋没。而小云舒总是没心没肺的笑笑,扮个鬼脸,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他也在意过的,在村里的孩子背着书包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只是在意又有什么用,图增烦恼罢了,他知道他早就没机会了,十七岁,除了识字他什么都不懂。

“以后我有了孩子一定要让他到这里来上学!!再不吃这没文化的苦了!!”王小双指着远处那片林木环绕的建筑物,慷慨激昂的说。

云舒眯起眼,出神的看着那片苍翠和其中露出的象牙色的楼角。那里,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大学,园林般美丽的校园让它在庄严之外多了一丝柔和与亲切,多少人在里面成就着自己的梦想。原本,云舒应该和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因为命运一个无稽的玩笑,现在他和它,行同陌路。

看着那座神圣的殿堂,云舒在心里悄悄做了一个决定。

正月十五一过,王小双就回娱乐城上班去了。由于大年刚过,各类劳物市场还没有恢复工作,工地还没开工,餐馆也不要人,云舒只好暂时闲在家里,阿玫看他无聊的紧,早上就叫他和自己一道去卖早点。云舒人机灵,没两天就把阿玫摊蛋饼的手艺学了八成,再加上这孩子有眼缘又礼貌,客人只多不少。阿玫看了看情况,干脆把摊子交给了云舒,自己接了些手工回家做,干脆连门也不出了。

对于阿玫的不喜见人,云舒是有些疑惑的,但却什么都没问,王小双夫妇似乎也不愿意多谈。

那天收了摊子,云舒突然想起那件一直搁在心里的事,考虑了一阵,还是换了件衣服出了门。

从A大的管理学院走出来的时候,云舒有一种茫茫然的失落感。靠在一棵梧桐树上,他慢慢地蹲下,把头藏在了抱起的手臂间,寻求一丝依靠的感觉。

这个美丽的校园,他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因为它的名字总是反复出现在自己童年的记忆中和母亲向往的眼神里。这里,是母亲成长的地方,也是外公,外婆工作的地方。梁家,七世书香,满门骄子。

梁教授,多好的一家人哪。可惜了,两个孩子,一个失踪,一个自杀。梁夫人伤心过度,不过半年也去世了,梁教授受此打击也是一病不起,熬了两年也走了。唉,老天不长眼啊!

看门老头一声深深的叹息,重重的砸在云舒的心上,不痛,却异常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自从进了城就一直在犹豫着,终于鼓足了勇气,千方百计的打听过来,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本来就没打算相认,只想远远的看上那么一眼,可是竟然连这个微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现在真是举目无亲了呢!张云舒,这个倒霉蛋!自嘲的笑笑,云舒打起精神继续向外走去。喜怒哀乐的表现是需要感情基础的,所以对亲人的辞世,他无法表现出更多的情绪,因为他们并不曾真实的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沉重,仅此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直不都是这样么?一个人照顾一个人,自己也是一个人。

只是,那个在外公最后的岁月里一直照顾他的年轻人,会是自己的父亲么?这个盘桓在云舒心头唯一的疑问。

心里想着事,云舒无精打采的信步走着。

按理说,照云舒在大山里练就的精灵和敏捷,要躲过一个迎面飞来,而且速度不是很快的大型球状物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他那天真的很不在状态。所以,当他听到有人的惊呼,再茫然然的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只能看着那个橘色的物体越来越大,然后和自己挺直的鼻梁做了最亲密的接触。

一阵剧痛伴着天旋地转席卷而来,云舒双手捂住鼻子跌坐到地上,脑袋嗡嗡做响的同时,手里也是一片粘腻的湿热。

“小宇子,你这投篮还是砸人啊!”那边有人叫。

“还愣,快看看去,你手那么重,别打出问题来!!”

“喂,你没事吧。”恍惚中有人跑过来。

云舒感觉有人扳着他的肩把他的头仰了起来,泪眼朦胧的他只看到一双关切的眼睛。

房敬宇怎么也想不到随手扔个球会惹出这么个祸。他赶快上去查看这个倒霉鬼的情况,扳着他的肩把他的头仰起来的时候,看到的不光是从指逢间流出来的触目惊心的鲜血,还有一双泪水蒙蒙却无比清澈的琥珀色眼睛。

“喂,你还好吗?”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房敬宇着急起来,该不会是给打傻了吧。想着手上又用力摇了摇。

云舒疼得说部出话来,又给他摇的七晕八素的,眼泪止不住的掉。

“先送他上医务室吧。”有人提醒到。

房敬宇连忙点点头,在众人的帮助下把云舒托到背上。云舒难受得两眼发花,也由着他们折腾,等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房敬宇背着跑在去医务室的路上了。

6

房敬宇连忙点点头,在众人的帮助下把云舒托到背上。云舒难受得两眼发花,也由着他们折腾,等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房敬宇背着跑在去医务室的路上了。

“我没事,你放我下来吧。”云舒一边堵着血流不止的鼻子,一边说。给人这么背着,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难怪他不习惯的。

“就到了,没事的。你头不晕啊!”房敬宇没有放下他。倒不是他乐意背着这么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子,只是他有点晕血的毛病,要是把他放下来和自己并排走,那血糊糊的一张脸,不是给自己添堵么!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见对方这么说,云舒也不和他争了,突然间的大量失血确实让他有手脚发软的感觉,真要自己走,站不站得住还是个问题呢。

云舒的血止不住,顺着手指缝流到了房敬宇的后颈上。他见了连忙用手去抹,可是他本来就满手的血,这不抹还好,一抹反而红了一大片,他又赶紧换手背去擦。

“你干什么哪?”感觉对方一双粘腻的手在他后脖子上摸来摸去,还越来越起劲儿,房敬宇生出一丝不快,要报复,这招也太幼稚了点吧!

“对不起,血流到你身上了。”云舒边解释,边更卖力的去擦,可惜效果不大。

“嘿,你就别管了,我回去洗洗就好了。”

“对不起啊。”背后又是一声小小声的道歉。

房敬宇无声苦笑,这家伙该不会真给打傻了吧。自己砸得他满脸血,他反过来急着道歉。

“骨头没事,血管爆了,止了血就好了。”医生边说边往云舒流血的鼻孔里塞棉纱,塞满然后再抽出来,把里面的余血清干净。

“我在外面,你好了叫我。”看着一地血红红的棉纱,怕血的房敬宇只觉的头皮一阵发麻,交代了一声就闪了出去。

“你不怕他丢下你跑了啊!”医生跟云舒开玩笑。

“不会啊,他是好人,他送我来的。”云舒摇摇头。

对话传到门外,站在外面的房敬宇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个倒霉蛋还真是无与伦比的天真啊。

“对不起哦!”走出诊所,看对方肿成馒头一样的鼻子和乌青的小半边脸,房敬宇才真正生出一丝愧疚来,他一直认为是对方太笨才会被砸到的。

看这眉眼应该是个很英俊的男生,却被自己毁成这样,这事要搁自己头上非得和对方拼命不可。可就这小子,不但跟没事人似的,还千恩万谢的感谢自己帮他付了医药费,说到自己今天身上没带钱,还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没什么,你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云舒看着这个比自己稍高一点的男孩,突然之间心情很好,虽然鼻子还是疼得要命。自小对他好的人就不多,所以如果有人对他好一点,哪怕对方是陌生人,他也会很开心。

“去我那里洗一下吧。”房敬宇看了看云舒,说道。

云舒脸上的血迹虽然已经在诊所清理过了,但做的很马虎,一些地方还是有些干涸的血迹没有搽掉,整个脸看起来脏脏的。

“方便么。”云舒愣了一下。和对方熟不熟他没多想,只是怕打扰了人家家里人。

“我住宿舍的,现在还没开学,没什么人。”房敬宇有点想笑。一般人都会拒绝的吧,这小子还真是没一点防人之心。

云舒冲他点点头,感激的笑了笑。

宿舍里,房敬宇放了热水,接在盆里让云舒自己把脸洗一下,哪知道这小子冒冒失的用手捧了水往脸上一泼,就要习惯性的用手去搓。

“你鼻子还没好呢!”房敬宇赶紧一把拉住他。

云舒有点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房敬宇四下看了看,一群男人住的地方连块象样的镜子都没有。看来让他自己擦干净是没可能了。

“你坐下,我帮你。”房敬宇想了想,让云舒坐着,自己拧了块毛巾过来帮他擦脸。

房敬宇凑得很近,他拿着毛巾仔细地帮云舒擦着脸上残留的血迹,小心的避开受伤的鼻子和右眼下方的擦伤。

云舒半闭着眼睛,很配合很安静让对方帮他打理,只是一直微微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的紧张。云舒很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是喜欢男生的,但胆小内向的他从来没有和同龄的男孩子那么接近过,房敬宇就这么凑过来,温热的气息让他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他把手握成拳紧紧的压在自己腿上,才克制住了跳起来逃走的冲动。

“你脸怎么那么红,不舒服么?”房敬宇发现云舒的脸红的不正常,就想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云舒吓了一跳,连忙向后缩了缩。房敬宇见状笑了一下,识趣的把手拿开了。

“好了,脖子上的自己擦一下吧!”他把毛巾递了过去,云舒连忙接过来,胡乱的擦了起来。

“哎呀!惨了!”搽了几下,云舒突然发现外套上也沾了血,血迹是最不好洗的,时间一长更洗不掉了,更何况这衣服还是白的。

“怎么了?”房敬宇正在洗脖子上被云舒抹上的血迹,突然听见他这么一叫,赶紧回过头来。

“你有肥皂么?”云舒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衣服。

“只有香皂。”房敬宇指了指洗脸台上的香皂。这年头,几乎已经没有人用肥皂了。

云舒犹豫了一下,也没拿那香皂,直接在水管下面搓洗起来。

“你怎么和我奶奶一样就认准了肥皂了呢。”房敬宇笑着叹口气,舀了一点洗衣粉帮他撒了上去。

看着那落在污渍上的白色粉末,云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洗衣粉。他没有吱声,闷着头卖力的搓着衣服上的血迹,脸却悄悄的红了。

7

“你是哪个系的?”房敬宇站在背后看云舒洗衣服,随口问了那么一句。

“什么系?”云舒回过头来茫然的看着他。

“你不是这里的学生?”房敬宇一直以为对方也是这里的学生。

云舒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搓着衣服。

“还在上高中啊?”房敬宇又看了看云舒,小了点,确实不像大学生。

云舒又摇了摇头。

房敬宇哦了一声,走回到房间里随便拿了一本书坐在床上翻起来。不大的宿舍里这剩下浴室里洗衣服的水声,本来就是陌生人,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那我走了,谢谢你送我去医院。”把洗好的衣服拧干拿在手上,云舒出来跟对方道别。

“嗯,路上小心。”房敬宇从书里抬起头来看了云舒一眼,点了点头,又埋头继续看书。

云舒看了对方两眼,心里微微有点失落,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对他好的陌生人,但看对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云舒只能选择安静离开。

“哎,等一下。”云舒的手刚碰到门把,房敬宇突然叫住了他。云舒转过身,老实的站着,眼神亮亮的。

“我借你件衣服吧,外面挺冷的。”房敬宇从衣架上扯了件衣服递了过去。

三月的天,说冷不冷,风却还带着点寒意。云舒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的T恤,房敬宇看着他单薄的跟三层板似的身材,又看看窗外虽然灿烂却毫无暖意的阳光,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不用了,我不冷。”云舒连忙摇手。

“拿着吧。”房敬宇直接把衣服抛了过来,云舒只好赶忙接住。

“那,谢谢你了,明天我就给你送过来。”抱这那件看起来很温暖舒适的外套,云舒腼腆的笑着。

“不急,你方便再说。”房敬宇无所谓的笑笑。他最不缺的就是衣服,老妈是服装设计师,最大的乐趣就是拿自己儿子开刀,谁叫他是天生的衣架子。

“如果我不在你就交给我室友好了,就说是小宇子的,他们知道。”想了想,房敬宇又补了一句。

云舒点点头,高兴的离开了。等他上了回家的公车,他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告诉对方字的自己名字了。下次吧,还有机会见面的,摸了摸身上那件很漂亮的外套,云舒这样想。

回到了家里,云舒那一脸的五颜六色吓坏了王小双夫妇俩,尤其是王小双,以为云舒是给人打了,二话不说,抄了棍子就要出去寻人晦气,云舒连忙拉住他,把事情的原委说了清楚,这才安了夫妻俩的心。

“还算那小子有良心。”知道是对方送云舒上的医院,还给出了药费,王小双还是有些忿忿的。

“哥,他是好人。”云舒很认真的为肇事者辩解着。不是因为对方给他出了医药费,而是因为那双为自己擦拭血迹的手,很轻很柔,让他有被珍惜的感觉,哪怕只是陌生人。

“是!在你眼里就没有坏人!”王小双臭他。云舒太纯,纯的不知世间险恶,城市里太多的尔谀我诈,王小双没有理由不担心他,人是他带出来的,出了事就他怎么对得起云舒死去的娘。

“是!在你眼里就没好人!”阿玫吐自己老公的槽。一边着紧的查看云舒没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自打见了云舒,阿玫就把他当亲弟弟疼着。

看着夫妇俩逗嘴,云舒调皮的吐着舌头笑了笑。其实他哪有那么笨,他只是选择相信别人多一些,如果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他不会在母亲死后依然坚强的生活,至少,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

明天也许不会更好,但也不会太差,或者它会更好也说不定,幸福也许会突然降临。这就是云舒的信念。

只是那件衣服,云舒并没能像自己承诺的那样第二天就还给了房敬宇。回去的那天晚上,正好王小双的一个旧同事老宋过来,说起云舒找工作的事,老宋说最近刚接了个装修的工程,正忙着呢,可打杂的小工伤了,要不让云舒给他去帮个手。

本来王小双是不太想让云舒去做工地的活的,但是看着云舒殷切的眼神,想到这孩子最近确实闲的慌了,而且又是熟人提的,就答应了去给帮两天忙。有事做,云舒自然高兴,他现在吃的用的都是他小双哥的,王小双是不在意,但云舒还是过意不去,在这城市中打拼,谁也不容易。因为杂工还有当夜班的活,晚上要住工地里,所以当天晚上云舒就跟着老宋去了,临走的时候他没忘了带上那件衣服。

其实老宋包的活就是A大的,帮他们装修一层旧教学楼,用来做新的语音教室,因为里面放了很多电子设备,所以晚上要人守着。

虽然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但是云舒一直没有机会去把衣服还给房敬宇。有时候难得闲下来,可是一看自己一身的墙灰木屑加油漆斑,脏的可以媲美阴沟里的老鼠,想想还是算了。

而房敬宇那边也早把衣服的事忘了,自小生活优越的他向来不怎么在乎东西,室友常借他的衣服穿,穿来穿去到了最后连他都以为那是别人的了。对那个有过短暂交集的男孩,唯一残留的一点印象就是在初见时惊鸿一瞥的清澈双眼了,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偶尔想起。

8

一天下午,云舒难得的空闲,想起那件衣服还没还,赶忙换了身衣服就赶了过去。凭着记忆找到那间宿舍,站在门外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一丝紧张。

房敬宇不在,云舒心里微微失落,本来想坐下来等等看,又觉得不太适合,最后还是把衣服交给了他的室友,然后借了张纸和笔,歪歪扭扭的写下谢谢两个字放在了那件衣服口袋里。离开的时候,云舒在宿舍的楼下坐了一会,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试图找到些什么,最后被一个工友看见拉了回去。

“小宇子,你怎么把衣服借给个民工啊,真是越来越大方了。”房敬宇一回到宿舍,同宿舍的老何就对着他喊。

“什么衣服?”房敬宇茫然的看着对方。

“喏,那件。”老何指了指放在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什么民工?这是我上次借给一小孩的。”房敬宇看着衣服愣了一下神,才想起是怎么回事,衣服他倒是不着紧,只是奇怪怎么跑到民工身上去了。

“不是民工么?我去老楼上课见过几次,和一帮装修工一起搬器材呢。”老何相信自己不会认错,那小子长的扎眼。

房敬宇听了只是哦了一声,也没往心里去,本来就只是萍水相逢的,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回想上次对方似乎说过没上学,那打工也不奇怪。看了看衣服,倒是洗的很干净,只是没有他熟悉的洗衣粉的清香,只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不过,真是时代变了,这民工也长的跟偶像明星似的。”老何沉默了一下,突然发出一句感叹。就因为长的比较爱国,二一芳龄的老何依然待字闺中,至今没有尝过爱情的甜蜜,他就不明白,自己这精米细粮养出来的未来精英怎么还不如个玉米窝头喂出来的小民工呢,一样的鼻子眼睛,到了别人脸上就发扬光大了。

“你不是一向强调内在么?”房敬宇笑他。

“阿Q一下不行啊!”老何白了房敬宇一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房敬宇是得天独厚的,不像他需要一个理论来在现实中找平衡,他强调内在,其实和一些二流小明星强调自己是实力派是一个道理。

耸耸肩笑笑,房敬宇又拿着饭盒出了门。云舒长什么样,房敬宇已经记不清了,印象中应该还是不错的,只是那天云舒被他毁容毁的厉害,怎么个不错法,也只是自己的推测而已,有那么漂亮一双眼睛的人应该也丑不到哪去。

房敬宇从食堂打了饭出来,路过正在装修中的老教学楼的时候突然想起老何说过的话,忍不住还是停下来看了一下。远远看过去,挂着闲人止步的牌子的施工通道附近确实有几个民工模样的人蹲在那里吃饭,其中背对他的那个看起来小一些,很纤瘦的感觉,对面那个中年人不时的往他碗里夹点菜,很爱护的样子。

是不是他呢?房敬宇这样想着,却没有想走过去看看。是又怎么样,不同世界的人,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就算意外的交会,也只会在那一刻过后渐行渐远。没再来找自己,那他脸上的伤应该是没事了吧。这样想着,房敬宇转身离开。

“云舒,刚才有人一直在看你,是不是你认识的人啊。”一个工友捣了捣埋头吃饭的云舒。

“哪呢?”云舒回过头去看,身后除了往来的人群并没有人在看这边。

“刚刚走了,是个男的,个子高高的,是个学生吧。”工友指了指公寓的方向。

云舒哦了一声,又回头找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发现什么。会是他么,不过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工吧?

“咳,大学生能认识我们这样的人,他们看我们一眼都嫌污了他们的眼睛。快吃吧,看你瘦的。”老宋嗤笑了一声,又往云舒碗里夹了块肉。这孩子他是真喜欢,老实能干,脾气又好,要不是王小双死活不同意,他还真想招来做学徒。

云舒勉强的笑了一下,沉默了。老宋的话像一根不太利的刺扎在了他的心上,不疼,闷闷的发堵。人总是一边说着民主一边划着阶级,各自在自己的阶级里民主着,然后老死不相往来。而云舒,他清楚的知道,不管愿不愿意,在他踏进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已经被强行归类了。

他也会嫌弃民工么?云舒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份,却不知不觉的在意着别人的在意。想起他那天对自己的照顾,想起他总是微弯的嘴角,只是不到两个小时的短暂相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耿耿于怀。

别想了,不过是一双轻柔的手和几个温暖的笑容而已,而且他很可能已经不记得你了。摇摇头,摇掉那些烦恼,云舒大口大口的使劲扒着碗里的饭,如何努力生活下去,才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

如果没有看见张纸条,也许房敬宇真的就忘了那个生命中的小插曲了,但是上天注定了(偶就是那个上天,奸笑ING……),他生命中会有一场美丽的意外。

“小宇子,这是你小学时候的墨宝吧,还留着哪!”把那件衣服借给一个同学穿,回来的时候人家塞给他一张纸条,说是放在他衣服口袋里的。房敬宇接过来看了半天才想起是怎回事,应该是上次那个男孩子留给他的吧。

看着那歪歪扭扭的谢谢两个字,房敬宇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是那种习惯了的嘴角弯弯的弧度,而是出自内心的一种感叹,突然就想起那天他不停的给自己这个肇事者道歉的傻气。对不起,谢谢,是那天他说过的最多的几个字,多到让本来满不在乎的他开始心虚。老实、纯朴,这两个在现代城市中几乎变成贬义词的词,突然就以一种具体的形象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有再看一次的冲动。

再一次经过老教学楼的时候,房敬宇略一考虑就走了过去。移开那个闲人免进的牌子,他走进了那层充满涂料桶和零散建材的走廊。也许是午饭时间的缘故,里面很安静,房敬宇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他想找的人。

“这里面不能随便进来的。”房敬宇正打算出去,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房敬宇转过身,一个捧着饭盒的男孩正站在他身后。是他,第一眼,房敬宇就确认了,虽然他已经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了,但那双眼睛他自信不会认错,而且,自己的推测也很没错,那样的相貌确实值得老何狠狠的郁闷一把了。

“是你!”云舒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本来他正坐在阳台外吃饭,突然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赶忙跑来看看,这里堆了太多建筑工具和材料,外面的人闯进来很容易出乱子,没想到,闯进来的人竟然是他!

“是我。”看着对方吃惊的样子,房敬宇的心情突然很好。

云舒已经愣住了,呆呆的抱着饭盒看对方越走越近。虽然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一直想再见一面,现在突然见了,却说不清是惊喜多些,还是惊讶多些。

“你的鼻子好了么?”看着男孩呆呆的样子,房敬宇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捏他一下。

“好……好了!”眼看着对方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鼻子,云舒才惊醒过来,慌张的用手去遮,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东西,只听哐当一声,手上的饭盒落在了地上,只吃了两口的饭全洒了。

云舒懊恼的看着地上的饭盒,一为那洒了的午饭,二为难得遇见一直想见的人,自己却出了那么大的糗。笨死了!云舒在心里骂自己。

“对不起啊,吓到你了。正好我也没有吃饭呢,再一起出去吃点吧。”房敬宇抱歉的看着他,其实比起歉意,他现在心里更多的是笑意,这小子还真呆的可爱。

“好啊!”云舒这回反应倒是快了,迅速点了点头。“等我换件衣服,一分钟就好。”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老鼠皮,连忙跑到房间里把工作服换下来。

房敬宇站在一边笑着看云舒兵荒马乱的在墙角的包里翻衣服,又看他努力想把被揉皱的衣服拉平,未果的情况下只好胡乱套上,然后有点小郁闷的撇了撇嘴,孩子气的举动,意外的率真可爱。

“我请你吃饭吧。”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云舒对房敬宇说。

“为什么?”房敬宇有点惊讶看着他。平时自己都只有被宿舍里几头狼敲诈的份,突然有人说请自己,还真是非常的不习惯啊,看来这个小民工还挺大方的。

“谢谢你上次借我衣服。”云舒很认真的看着他。妈妈告诉过他,要知恩图报。

“那……好吧。”房敬宇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

房敬宇其实是一个很内敛的人,虽然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却少有真正开怀的时候,想让他释放情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才跟他第二次见面的云舒却轻易的做到了。

“那你挑一家吧!”云舒高兴的笑,大方朝学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一指。

“嗯,就这一家吧!”房敬宇指着一家店面很小的小店,眼中闪过一丝捉狭。

“好,我们走。”云舒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见房敬宇还站在那笑,跑回去拉起他的手就往店里拉。

房敬宇看着两只交叠的手,微微愣了一下,有多少年没被人拉着这样走了,这样的手拉手,似乎是小学生才会做的事吧。

9

“对不起啊。”从餐馆里出来的时候,云舒红着脸垂头丧气的走在房敬宇身边。想不到那一个小小的饼会那么贵,他身上的钱还不够付那碗生的菜,最后还是房敬宇出的钱。

“你下次再请我啦。”房敬宇忍着笑偷眼看对方。其实他是故意挑那家店的,他很清楚这个小民工身上不会有那么多钱,就算有,他也不会让他做这个冤大头的,他不是那种恶劣的人,只是看对方实在是傻的可爱,就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

云舒点点头,可心情还是很郁闷。为什么自己总是一而在再而三的在他面前丢脸呢,一定会被讨厌的。还有刚才,自己问那个服务员为什么菜还是生就端上来的时候,那两个人的表情也很奇怪,肯定是自己又做什么丢脸的事了,可他偏不说。

“你请我喝杯水吧,刚才吃的有点咸了。”虽然发现逗这个小笨蛋是很有意思的事,可对方无辜可怜的样子又让他生出些罪恶感。

“我再两周就发工资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饭,说好了啊。”把水递给房敬宇,云舒的心情好了一点,但是还是很在意刚才的事。

房敬宇笑着点点头,发现这个男孩的心思极单纯,轻微的情绪起伏都被那张表情生动的脸表露无遗,一点也没有在社会中历练过的精明世故,比大熊猫还稀有的物种……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在公寓门口分手的时候,云舒才想起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房敬宇。”房敬宇这一次倒是答的很爽快。

“哦,我叫云舒,云彩的云,舒服的舒。”虽然不知道是哪三个字,云舒还是赶紧在心里默念几遍记牢,而他只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却没有说姓,那个姓也似乎从来没有人提起。

“那我走了,再见!”眼看时间不早,云舒连忙道别。

云舒?很好听的名字啊!房敬宇很意外一个小民工会有那么书卷气的一个名字。转身上楼,又将那个名字在心里念了几遍,很舒服的感觉。

后来,房敬宇又看见云舒几次,但是因为彼此都有事,所以也没有多聊,只是每次谈话结束的时候,云舒总会提醒他一句,“月底我请你吃饭,别忘了。”那认真的样子总让他莫名感动,忍不住亲昵的揉揉他的头发或捏捏那漂亮的脸蛋。

“你怎么和个小民工搅一块啊!”有几次给老何看见了,那家伙的表情就跟《大话西游》里二帮主见了至尊宝穿越时空一样,就差那句经典台词了。阔少大学生,未来的大律师;一无所有,前途灰暗的小民工,多诡异的组合啊……

“你不是一直强调内在么?”房敬依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欣赏的也确实是对方的性格,云舒有一颗美丽的心灵,善良,单纯,不虚伪,不做作,甚至不懂得掩饰,如果说一个人的眼睛折射出他的灵魂,那房敬宇几乎可以相信,那个傻气的男孩有一个全世界最清澈的灵魂,丝毫没有被这尘世污染过。

他喜欢和云舒说话,完全放松的感觉,不必设防。没有文字的游戏,因为他不会,没有虚伪客套,因为他不懂。而且,他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云舒对自己的好感,那孩子看他的眼神里有着信赖和崇拜。

所以当有一次云舒问他可不可以叫他敬宇哥的时候,他高兴的答应了,不去考虑身份的悬殊,谁不想身边有这样一个孩子。

“娃娃,给,买两件好衣服去。”月底的时候,老宋把六百块钱塞到了云舒手上。本来杂工只有500的,但老宋多给了云舒一百,这孩子,招人疼啊!

“谢谢伯伯!!”云舒这辈子第一次有那么多钱拿在手上,激动的看着手里的钱,给老宋大大鞠了个躬,就兴高采烈的蹲到一边分配起来。

嗯,这50留下来请敬宇哥吃饭!这300交给小双哥,这250自己存着!把要交给王小双的钱装回袋子里,看着手上的另两份,考虑了一下,云舒又狠狠心拿出50加到那张50块的旁边。

老宋边拾掇的手里的活,边好笑的看着那孩子在边认真的管理着他的第一笔收入。

“宋伯伯,我走了!”云舒惦记着去找房敬宇,今天下午专门和老宋请了假。

“好,路上小心点。”老宋转过身和云舒道别,却不小心撞到了一边的脚手架。哗啦一声,铁制的架子和着上面乱七八糟的工具迎头向蹲在地上的老宋砸了下来。

“宋伯伯!!”云舒扑过去推开了老宋,自己再想躲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赶紧用手抱着头蹲了下来。

混乱的房间里一阵乱响,从高处落下的东西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跌在一边的老宋爬起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云舒。

“娃娃,没事吧。”扒开滚落在云舒身上的东西,老宋担心的看着他。

“宋伯伯,我手好疼。”云舒给落下来的东西砸蒙了,呆呆的看着老宋,半晌,才眨了眨眼睛,说出句整话来。

老宋一看,心里一阵急痛。云舒右手被扭曲的压在了落下来的铁架子下面,没见血,但肯定是伤了,这娃娃,上次被钉子扎穿了手掌也没叫一声疼啊!

“娃娃,你忍忍!”老宋把云舒背在背上就往外跑。

云舒紧紧的咬着唇承受着剧痛带来的眩晕,脸上冷汗淋漓。怎么办,今天说好请他吃饭的。在最后终于撑不下去陷入昏迷的时候,云舒心里记挂的还是这件事。

房敬宇那天没有等到云舒,也没太往心里去,这两天听说他们赶工时呢,想是太忙耽搁了。周末的时候班上的同乡约他出去玩两天,想想没什么事可做,也就跟着去了。两天里,他打了几次电话回去问宿舍的人有没有人来找过他,都说没有。

周一下了课,房敬宇又走到了在装修中的老楼前,他倒不是在乎那一顿饭,只是有点惦记那个有点纯真傻气的男孩。

像上次那样进去绕了一圈,却没有看见想找的人。看看表,应该还不到吃饭的时间。

“你干什么哪?”一个扛着木料进来的工人看见他站在那里发楞,出声问他。

“请问云舒在么?”房敬宇决定打听一下。

“不在。”那人摇摇头,开始理木料。

“去哪了?”他又问。

“伤了!”那人忙着他手里的活,对房敬宇爱理不理的。

“怎么伤了!什么时候?”房敬宇有点着急,这人怎么就没句整话。

“上周五,脚手架砸的,手断了。”那人说的满不在乎。受伤,在工地上是司空见惯的了,小命还在就行了。

“那他现在在哪?”伤了?他一个小民工,不会给扔哪不管了吧?城市里,这种事情太多,房敬宇担心起来。

“医院。”那人依然惜字如金。

“哪家!!”房敬宇有点火了,激怒他的是对方的态度,还是对云舒的担心,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A……大附属医院。”那人给他唬得一愣,快速的吐出几个字就缩着头溜了。

听见已经在正规医院了,房敬宇的心情好了点,看来那个包工头还是很有良心的。可惜下午有“杀手”兼“名捕”的课,晚上再去看看他吧,不知道伤的重不重。这样想着,房敬宇离开了工地。

中午,他一个人去吃了午饭,还是那家和云舒一起去过的小店。看着盘子里的生菜色拉,突然想起上次云舒很认真的问侍应这菜怎么没煮过的时候的样子,认真的让人觉得他不是开玩笑,再想起当时那服务员诡异的表情,房敬宇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一阵狂笑。

“老何,下午的课帮我点名。”不理周围人的侧目,房敬宇拿出手机给室友拨了个电话。

“不是吧,杀手的课你也逃!”那边传来老何夸张的叫声。

“人生因偶尔的出轨而精彩!”留下一句自创的名言,房敬宇潇洒的挂掉电话,开始想象那个小笨蛋看见自己会是怎样惊喜的表情。

10

“您再找找,姓云的,叫云舒。”站在外科住院部的值班室前,房敬宇恳求护士再帮他查一下。竟然说没有这个人,难道是那人告诉错了他医院。

“没有啊!只有一个叫张云舒的。”护士又翻了翻,摇摇头,把记录本直接推到了房敬宇眼前。

“我看看。”房敬宇接过来一看,果然只有一个叫张云舒的,也是骨伤。会是他吗?房敬宇疑惑了,如果是,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真实的姓名。最后,他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站在病房的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室内的情景,房敬宇嘴角那个惯常上弯的弧度消失了,轻轻抿成一个冷淡的角度。原来你也有不诚实的时候啊!

现代社会中,人生如戏,《无间道》、《谍中谍》幕幕精彩,人与人之间总是缺乏信任感,彼此防备已经成为习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益,小小的隐瞒根本无足轻重,伤害不到早已防备重重的心,在隐瞒的自己的同时也被别人隐瞒着,所以大家心知肚明也彼此谅解,没什么好不平,统统扯平。可是当这种隐瞒出现在一个刚刚还把他看成天使,并为能获得他的全心信任而高兴的人的身上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种讽刺。云是很少见的姓啊!还记得上次他这样说的时候,对方有点羞涩的笑容。

房敬宇是骄傲的,他可以承受伤害,但他拒绝讽刺。转身离开,没什么好郁闷的,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病房里,老宋正在给云舒盛自己老婆炖的骨头汤。

“宋伯伯。我明天就出院了,你还带那么多东西来。”云舒看着床边的几大袋水果,觉得很过意不去,他那点钱,挂个号上点药就用光了,这几天在医院的钱都是老宋和王小双垫出来的。

“要不是我和你小双哥也没什么本事,怎么也不会让你那么早出院,这骨头上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弄不好拖累一辈子的。要是早两年,你小双哥没那么困难的时候……唉!”老宋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只是催着云舒喝汤。云舒也没多问,只是琢磨怎么快点把钱还上。

“宋伯伯,这两天我不在有人来找我么?”汤还没喝完,云舒又记挂起心里一直悬着的事来。

“怎么,还惦记着你的大学生呢?”老宋白了云舒一眼。这小子那天在医院才上完夹板,人都还迷糊着就跳下床要往外跑,说是他敬宇哥等他呢,害得一帮医生护士以为碰上了逃医药费的,最后给自己骂了一顿,才一脸委屈的老实下来。

云舒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说你也怪了,能和个大学生交上朋友,那可都是些心气儿比天高的人呐。”老宋不理解的摇摇头。那个大学生他看见过几次,挺扎眼的一个人,在城市里过了那么多年,也长出点眼水来,他一看就知道那学生身上随便一件东西就值他们这些打工仔几月的辛苦钱。真不知道,这么一个天一个地的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还能说上话。

“敬宇哥是好人。”云舒不懂心气高是什么意思,只是习惯性的为房敬宇说话。

“你眼里就没坏人!”这句话老宋是从王小双嘴里听来的,然后表示一百万分的赞同。

第二天,王小双和阿玫就把云舒接回家了,云舒本来想顺道去学校一趟的,但又不好意思再麻烦小双哥跟着他折腾,就先算了,打算回了家放了东西自己再过去一趟。可是一回到家,云舒就被阿玫下了禁足令,命令他在拆夹板之前都要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王小双家是绝对的中央集权,云舒常看见他小双哥给阿玫姐拧耳朵,收拾的比警犬还老实。云舒悄悄问王小双,耳朵疼不疼啊!王小双憨憨的笑笑,“你小,不懂,你嫂子疼我呢!”

云舒可不想被他阿玫姐“疼”,所以出去的事就真一个字不敢提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想给房敬宇打个电话,才想起自己没有他的电话号码。阿玫每天买了猪骨回来给他炖汤,云舒只觉得这辈子没吃够的肉都换成汤给喝下去了,导致他最后看见那油汪汪的汤就起怀孕妇女的生理反应,阿玫才没逼着他再喝。好在他年轻,身子底子也好,只一个月,那胳膊就能用了,只用纱布浸了点草药裹着。

阿玫看他好的七七八八了,而且也一副快给憋出病来的样子,这才开恩放了他出门。

云舒像出了笼的鸟儿,飞翔的第一站就是这个城市那座白色象牙塔。一个月了,他还记得自己么?会生气自己的失约么?怀着这些疑问,云舒一路赶往A大。

一口气跑上学生公寓的六楼,站在那个熟悉的门牌前面,云舒的心中还是有一丝忐忑,把要跟对方解释的话在心中又重复了一遍,才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进来,门没锁!”里面传来声音,正是房敬宇。

“敬宇哥。”小小的把门推开一逢,云舒把脑袋探了进去,看见房敬宇正半躺在床上看书。

“是你?”房敬宇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是云舒,一丝惊喜在脸上一闪过而随即却被冷淡代替。没想到会是他,没在工地上再见到他,本来以为就此别过,心中对他那点不满也散去,随之升起的是淡淡的怀念,那双清澈的眼和纯真的笑就这么在记忆里定格成一个美丽的画面。可是他现在突然的出现,又勾起了自己的不快。

“对不起啊,敬宇哥,吃饭的事……”看见对方注意到自己了,云舒连忙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像个认真的小学生那样站到对方面前赶快把要说的话说完。

因为不善言辞,所以他总是紧张。

房敬宇自顾自的看着他的说,对云舒说的话反应冷淡。

“你还在生我的气啊?”云舒说了一半,也发现了对方的冷淡,弯下腰,撅起嘴看着房敬宇。

“没有!”房敬宇有丝烦躁的把书丢到一边,站起来越过云舒走进了浴室。因为他发现他竟然很在意的在听对方的解释,可惜没有他想听的东西,他要的理由,是一个关于诚实的解释。

感觉到对方的坏心情,云舒手足无措,跟到浴室门口,看见房敬宇开了水龙头在洗脸。不敢开口说话,只好楞楞的站在那里。

“手……好了么?”偏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人,深色的长袖T恤下隐约露出点白色的纱布。忍不住开口问他,问完却又后悔的想咬舌头。

咦?云舒惊讶的看着房敬宇,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伤了。

“我去医院看过你。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其实不姓云呢。”房敬宇抓过毛巾狠狠抹了一把脸。

“我没看见你啊!”云舒把他话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他奇怪房敬宇既然去了为什么不见他啊,至于姓,他没说过他姓云啊!

“因为我走了!那里没有叫云舒的!”房敬宇站直身体,冷冷的看着他,他以为对方在避重就轻,其实单纯如云舒哪懂这套,只是他已经否定了他的单纯。

“为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云舒还是不明白,也有点着急起来。他的敬宇哥在生他的气,却不告诉他原因,难道真如宋伯伯说的,他们是不一样的,云泥有别。

“你有完没完,你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啊!!”难道真要挑明?那我们就都没有了退路。至于为什么还想留下一条退路,房敬宇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清楚的看到云舒正把这条退路堵死。

“你到底是意思!!”高昂的音调里,充满了不解和焦急。

“你自己知道!!!”他的声音里,明显的嘲讽。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爆发的吼声像是一根导火索,引燃的却是沉默。

对峙着,对视着,隔着误会的纱,两个男孩沉默以对,面红耳赤,寸步不让。云舒的眼眶发红,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和别人争吵,对方还是他在意的人,为的是他不知道的原因。眼睛很热,有什么化在了里面就快流出来,他知道那是泪,但看着对方的强硬,他不甘心就这样展示自己的脆弱,一咬牙,云舒转身冲出了房门。敬宇哥,你不想再见我可以明说,用不着逼我难过!转头的一瞬间,隐忍的泪还是决堤。

没想到云舒就这样跑了出去,房敬宇楞在了原地,喧嚣的烦躁一瞬间统统沉淀,在云舒原来站的地方,一点泪痕犹在,突然有点后悔,可是,追出去,这种事情他做不来。太过骄傲的人,就有太多放不下的矜持。

11

靠在身后的书桌上就这么站了十来分钟,不想动,也懒得动,心被一种叫寞落的情绪压得很沉,连换一个表情都变得艰难起来。怎么就吵起来了呢?房敬宇自己也想不明白,如果真是不想理他,叫他走就是了,何必吵呢!一个月了,他还惦记着来找自己,如果真是在乎自己这个朋友,那当初为什么又连名字都不肯说?而自己呢,其实再看见他那刻,真的是很高兴的……

突然嘭的一声,紧闭的房门又被猛的推开,房敬宇惊奇的看着眼前去而复返的人,那人直直的冲到自己面前,一张哭的脏兮兮的脸带着几分倔强几分怒气。

真的哭了啊!看着这么一张说不上有美感的脸,房敬宇却感觉松了一口气,心也突然就轻了。也许他不是有心骗你,忘了那些不愉快吧!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说……说清楚!”云舒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痕,也不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丢脸就丢脸吧,他只想要个明白。其实他没有跑远,一直坐在公寓的消防通道里,他不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他哭的那么难看。但是他越想越不甘心,杀头还得先定个罪呢!房敬宇凭什么莫名其妙的发他的火,自己那么在乎他,换来这么个结果,难道和他交朋友真的是自己太自不量力了?

“我只是觉得难过,我们是朋友,但是你却连你的名字都不告诉我。你叫张云舒对吧,但是我一直以为你姓云,叫云舒。”看着对面那张泪迹斑斓的脸,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房敬宇发现自己竟然能很平静,语气也不知不觉的温柔下来。

云舒瞠大了眼睛。就为了这个!他生自己的气?

“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不生气了。”云舒认真的看着房敬宇。

虽然觉得这个提法很幼稚,但是看着云舒的认真,房敬宇也认真的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生气的理由也一样幼稚。

然后,云舒很自然的拉着房敬宇的手,拉他并排坐在了床上。“听好了,都告诉你!”说这话的时候,云舒还有点赌气的意味。调整了一下情绪,云舒一边回忆着,一边讲述起自己的过去,一点一滴,巨细糜遗,从母亲的遭遇,到自己最后离开泷山坳的原因,没什么是值得隐瞒的。

“妈妈和村里人都只叫我云舒的,所以,我也习惯了跟别人这么说了。”说完了那个长长的故事,云舒转过头看着房敬宇,回忆过去并不让他难过,他在意的是眼前的人是否能理解。

房敬宇沉默了,虽然知道每个在这城市里打工仔都有一段辛酸的经历,如果衣食无忧,谁又愿意背井离乡?但是他想不到云舒竟然有这样一个艰难的童年和坎坷的身世。而强行将这段历史挖出的自己又是何其残忍。

“我可都说了啊!不生气啦?”看着房敬宇不说话,云舒以为他还不相信自己。

“对不起,让你说那么难过的事。”把手放在云舒头上揉了揉。任何安慰的话语在已经发生的事实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别打岔,问你话呢!”云舒烦躁的把他的手拨下来,依旧执着着他刚才的问题。

看着眼前拧着眉一脸认真的男孩,房敬宇释然的笑起来。是啊,如果他在意过自己的困顿,怨恨过命运的不公,那么又怎么还会保有一颗单纯的心。他会哭,只因为自己这个朋友误会了他,冤枉了他,这么一个看似脆弱的孩子,在讲述自己只能用悲惨来形容的过去的时候,却一直是微笑着的。

“我错啦,冤枉了我们善良纯洁的云舒小朋友,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歉意,现在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房敬宇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看着云舒的眼睛里全是温柔笑意。在物质上,房敬宇是大方的,但在感情上,他却绝对不是个慷慨的人。但为了云舒,他不介意做一次圣诞老人,因为他能隐隐猜到这个孩子最渴望的是什么。如果不是对爱太渴望,这个男孩不会因为当时自己的一点友善而全心的信任和依赖,而自己根本说不上对他有多好,甚至还捉弄过他。

“真的?”云舒不太相信的挑起眼角看着他。

房敬宇认真的点点头。然后,毫无预兆的,云舒猛的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把他扑倒在了床上,然后,把脸藏进他的怀里,就这么,一动不动的静止了。

“云舒?”房敬宇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腾出一只手,疑惑的轻轻拍了拍他。这孩子不会是想勒死自己解恨吧!

“敬宇哥,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我知道我们不一样,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别嫌弃我好么?”云舒没有抬头,闷闷的声音从房敬宇的怀中传出来。

房敬宇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胸口左边的位置突然变得柔软,有一种感动在轻轻的蔓延。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哎呀呀~~非礼勿视啊!”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夸张的叫声。

云舒吓了一跳,连忙放开房敬宇爬起身来,房敬宇也坐起身来向门口看去。原来,发出那声怪叫的是刚刚下课回来的老何,老何一推门进来就看见房敬宇床上躺着两个人,被桌子挡住了他看的也不真切,还以为房敬宇带了女孩子回来,就想吓吓他们。

“原来是你啊,小民工!”一看压在房敬宇的身上的人竟然是那个小民工,老何惊讶的睁大了他那双小绿豆眼。

听老何就这么毫不避讳的叫出来,房敬宇有些不悦的皱起眉,他担心云舒会在意,可是云舒看着老何愣了一下,就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跑了过去。

“啊,上次谢谢你啊!”云舒记性好,虽然只见过老何一次,但他还是马上就想起来对方就是上次帮他转交衣服的那个人。

“谢他干什么?”房敬宇不解的问。

“上次我来找你还衣服,你不在,他帮我还的啊!”云舒指着老何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房敬宇横了老何一眼。

“是啊,呵呵……”老何也是尴尬的一笑,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说过的话。

“哎,你眼睛怎么啦?”老何突然注意到云舒的眼睛很红,眼皮还有点肿肿的,好象是……哭过。

云舒一听,忙用手去遮,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其实,着种事随便扯个谎就好了,没有人会去深究的,可惜他笨得连谎话都不会说。

“我们还没吃饭呢,先走啦。”房敬宇黑着脸拉着云舒就出了门。心里直接把那个不识时务,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室友贬低成了某种偶踢类动物。

“帮我带个饭啊!!”老何追在后面喊。

“你该减肥了!”房敬宇残忍的丢下一句话。

12

“对不起啊,本来是我要请你吃饭的,但是这次上医院,钱都用光了,还欠了小双哥和宋伯伯的钱,最近可能都请不了你了。”云舒说着说着低下了头,两千多块的医药费,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天价,自己只有六百,剩下的近2000块都是王小双和老宋垫上的,想当年在山里的时候,村里人找老郎中看个病抓个药也就几块钱。这次的经历让云舒彻底的了解了在城市中求生的艰难,在这里,没有老天养着你。

“以后吧,等你有钱了。”房敬宇一副宽大为怀的样子。看云舒郁闷的埋着头,像只被欺负了的猫,耷着耳朵坐在那里,就忍不住又想去揉他的脑袋,但看看周围那么多人又忍住了。话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很在意那顿饭,潜意识的,房敬宇不想那么早两清。

“好,我请你去祥云吧,宋伯伯说那里东西很好吃!”云舒果然是孩子,下一秒,已经忘了刚才的烦恼。

房敬宇只是笑着点点头,他敢肯定云舒一定不知道祥云的东西有多贵。云舒总是吃很简单的饭菜,他舍不得多花一分钱,但是提到请房敬宇吃饭,他却想也没想就挑了那个他知道的最好的地方。这样的人,在房敬宇的生命中可算个异数,因为他的生活圈中,大多是被生活的风浪磨得圆滑无比的人。

“云舒,你有什么梦想么?”从小吃店里走出来的时候,隔壁的音像店正在放歌,是张敬轩的《my 
way》,房敬宇跟着哼了几句,突然停下来问云舒。

“有啊!”云舒点点头,表情有点小小的严肃,“小时侯的梦想是和妈妈一起离开泷山坳,后来妈妈死了,我只能一个人离开了。”从七岁到十七岁,整整十年,那么多变故,那么多坎坷,最终还是成全了一个不太完美的梦想。

“那现在的呢?”

“努力生活下去吧。”云舒想了想回答他,“你呢?”

“我啊,不告诉你!”房敬宇故意卖个关子。云舒的回答让他微微的心痛,只是生活下去,一个人最基本的要求却成了这个孩子的梦想,虽然他也知道像他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小民工,要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而自己的梦想,和他的比起来简直算是野心了,所以他选择不说。

“稀奇!”云舒对着他皱了一下鼻子。他知道他的敬宇哥一定是有个很了不起的梦想的,因为他是那么厉害的人,不说就不说吧,说了自己也不一定懂呵。

云舒觉得和房敬宇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要不是只剩这最后一班车公了,真希望能多呆一会,哪怕是不说话,就和他站站,也是很高兴的事。他喜欢和房敬宇在一起,似乎只要在他身边,连空气都会变轻变暖,但是他又不敢离他太近,因为那会让他有一种轻微的眩晕感,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想逃开,却又被致命的吸引着。

公车慢悠悠的从远处摇了过来,云舒看着房敬宇,欲言又止的样子。房敬宇也没问,只是微笑的看着他,眼神亮亮的。房敬宇的眼睛很深,有些细长,属于光华内敛的那种,每次云舒被他凝视时总会有点慌张,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速。

“那我走啦。”云舒有点不舍的走向敞开的车门。恨自己笨,那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周五我们系篮球比赛,我要上场,来帮我加油吧。”在云舒上车的一瞬间,房敬宇突然从背后拉住了他,凑过身子,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

温暖的气息轻轻吹拂在耳边,云舒转过身,望进对方带笑的眸中,微一忡怔,立即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并用力的点了点头。车门缓缓的合上,隔着车窗的玻璃,他用力的挥着手和他道别,开心的像个孩子。

看着公车摇摇晃晃的离去,房敬宇把双手插进牛仔裤兜里,慢慢的向公寓走去,不经意的抬头望去,突然发现这城市的夜空竟也格外美丽,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它。

你笑得天真无邪……一辆车从房敬宇身边开过,收音机里一句歌词轻轻的飘进他的耳朵里。

谁笑得天真无邪呢?停下脚步,偏着头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房敬宇无声的笑起来。

13

“小宇子,上场了,找什么呢?”旁边的人催促着。

房敬宇又在观众席上看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微微有点失望,他突然发现如果不是云舒主动来找他,他根本就联系不上他,他们之间的来往一直都是单方面的。

比赛一开始,房敬宇就全心投入了进去,没有再分心。

中场休息的时候,房敬宇靠在篮架上休息,目光又在观众席上扫了一圈,依然没有。

“敬宇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房敬宇回过头去,云舒在扒在场边的护栏上,看见他看过来,高兴的挥着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怎么现在才来。”他走过去拉他到篮架下并肩坐着。

“我早来了,在那边呢。”云舒不好意思的笑笑,指指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其实比赛开始前他就来了,看房敬宇他们忙着热身,怕打扰到他们就没好意思过来。

“看得见么?”房敬宇眯起眼看了看,原来躲着那里啊,难怪自己找不到呢,不过按云舒的性格确实不会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的,自己在人堆里找,自然是找不到了。

“我眼睛很好的。”云舒有点得意的指指自己的眼睛。房敬宇有点轻度近视,尤其到了傍晚的时候就更糟,云舒觉得这是自己唯一个比他强的地方。

“小心!!!”两人正说着,那边一声惊叫。

房敬宇猛一抬头,只见一个球砸在身边的墙上,然后高速向自己这边弹过来,目标正是坐在自己旁边的云舒,速度之快,想避开是不大可能了。

完了!房敬宇闭上眼,不忍目睹,脑中闪过的是上次云舒被他砸得惨兮兮的脸。

砰!皮球和肉体碰撞的声音响起,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惨呼。房敬宇睁开眼,篮球被云舒稳稳的抓在手里,离高挺的鼻梁只有一厘米。

“对不起啊!”冒失的男孩满怀歉意的跑过来。

云舒谅解的笑笑,把球抛还给对方。

“挺机灵的啊。”房敬宇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当然啦,想当年我连野蜂子都避得开呢!”云舒有点自豪的看着房敬宇,说到灵活和反应能力,他自认不输任何人。

“那当初怎么就被我砸到了。”房敬宇有点揶揄的看着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他自然知道云舒那种媲美野生动物的反应和行动能力。可当初他蠢蠢的看着球飞到脸上的样子,他一直印象深刻。

“我……那时我想心事呢!!”说到那时的事,云舒有点害羞,红了脸垂下头去。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自己狼狈无比,虽然罪魁祸首是他。

把对方的羞怯看在眼里,房敬宇故意低下头追着云舒越藏越低的脸看,丝毫不在意他不时瞪过来的威胁眼神,一心逗他。就这么闹到下半场开始,队友开始催促了,他还有些意尤未尽的感觉。

“何伟,帮我照顾一下他。云舒,你就坐这里看。”把云舒交给坐在场边负责记分的老何,又对云舒交代了一句,房敬宇接着下场比赛。

“你现在干什么呢?”老何打量着身边的人,想看看这个小民工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向来眼高于顶的房敬宇格外看重,不经意的就看到了他袖口处露出的白色纱布。从房敬宇那知道这个小民工伤了手,没在工地做了,就随口问起来。

“帮我嫂子卖早点啊。”云舒头也不回的回答,目光追着在场上跑动的房敬宇,他的敬宇哥果然是最棒的!

“卖什么啊?”

“蛋饼啊!”因为手伤未愈,云舒自然不能回老宋那工作了,干脆重操旧业卖起了早点,顺带着再找其他的工作。

“哦~那你可以到学校这边来卖啊,早上上学的人多,生意应该不错。”老何随口给了他一个意见。

“真的么?”被老何的提议吸引过来,云舒睁大眼睛满怀希望的看着对方。在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来这边卖早点,不就可以天天看见他敬宇哥了么!

“是啊,这边城管也不太干涉呢,毕竟是大学区,大家都有这个需要嘛。”见自己的意见被重视,老何也有点高兴起来,特别是被这么清澈的一双眼睛感激的看着,突然就很有成就感。

“谢谢伟哥!!”云舒毫不吝啬的给了老何一个大大的笑容!

听到云舒对他的尊称,老何的嘴角轻轻抽搐,偏偏云舒一脸纯真,他也只能无言苦笑。

比赛以法律系的胜利告终,当一大群男女拥上去拥抱带给他们胜利的英雄时,云舒只是站在圈外微笑注视着,眼中有一丝骄傲,为他的敬宇哥,房敬宇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他,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比赛结束后,房敬宇约云舒一起吃饭,但云舒答应了王小双回去吃晚饭的,只好婉拒了他的邀请。房敬宇有点遗憾,本来他打算带云舒去吃KFC,因为这小东西似乎对他那个小双哥带他在城里吃的第一顿饭念念不忘。

后来临走的时候,房敬宇又问他要电话号码,遗憾的是云舒家除了王小双用来联络工作的那部手机外,再没有地二个通讯工具了。

“我有这个的。”云舒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的IC卡,表示他会联系他的。

“我的号码?”房敬宇又问。上次他告诉过云舒,因为当时没纸笔,只能用心记了一下,云舒说他记住了,可房敬宇还是有点不放心。

云舒流利的报出一串数字,末了还得意的吐了吐舌头。

“去吧小鬼,路上小心点!”房敬宇笑着在云舒屁股上拍了一下。他不是喜欢和别人动手动脚的人,也许只对云舒是例外,他总忍不住把他当孩子看,虽然他其实只小他三岁。

“我才不是小鬼!”云舒不满的冲房敬宇做个鬼脸,就向公车站跑去,那里正停着一辆正要发动的车,云舒抢在最后一刻从快关闭的门里挤了进去,引来司机的叱呵,他连忙点头哈腰的笑着道歉。后来,他又跑到了车的最后一排,看着还站在车站上的房敬宇,笑得一脸傻气。

你笑的天真无邪,我做你的依偎……不期然的,房敬宇又想起那晚听到的那句歌词。

“老何,你不是有个旧手机么?”回到宿舍,房敬宇看老何正在摆弄手机,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啊,干什么?”老何不解的问。他记得房敬宇可是一直不待见他那个中古机子的,自己也是被他打击的无地自容了,才换了着个新款。

“拿来!”房敬宇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为什么?”老何警惕起来。房敬宇这小子看着挺随性的,但心眼儿特别多,自己可没被少算计。

“反正你也不要了,我拿去送人!”房敬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强盗啊!!”老何几乎原地蹦起来,他要送礼,为什么出血的是他!这小子律师证还没考到手呢,就开始吃人不吐骨头了。

“状元楼两顿。”房敬宇伸出两个手指头。

“三顿!”老何小心的讨价还价,那个旧手机其实早连两顿饭钱都不值了,但是嘛,有便宜不占他就不叫老何了。

“成交!”房敬宇爽快的拍板。

14

第二天房敬宇在校门口看见卖早点的云舒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下。

云舒身上穿的是阿玫的粉色围裙,这样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了些,配上那张漂亮的不得了的脸,让人忍不住想捏他一下。一群大学女生围在小小的早点摊子前面,唧唧喳喳的议论着轻笑着,谁都知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云舒被围在中间,认真的做着手上的事,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发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羞怯。

“走,给小民工捧个场去!”房敬宇本来没打算过去的,却被同行的老何扯了过去。

“没必要吧。”房敬宇摇头苦笑,只看那些平时视脂肪为洪水猛兽的女生一脸心甘情愿的围着那个简陋的小摊子,他就知道这小家伙今天早上一定很忙,但他还是跟着老何的脚步挤了过去。

“小民工,早点两份!”老何伸出两个手指在一只直低着头的云舒的鼻子底下晃了晃。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舒猛的抬起头来。他先是看见了一脸笑意的老何,接着就看见了站在老何身后的房敬宇,清亮的眼睛在一瞬间盛满了笑意,衬着脸上未褪的红晕,让一旁的老何都有了片刻的忡怔。

没有像平时那样高兴的喊出敬宇哥三个字,云舒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熟练的打鸡蛋,调米浆。房敬宇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云舒忙碌,眼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

“哎!你刚才怎么不和人家说话啊!”吃着热腾腾的早点,老何有点为云舒报不平,认为房敬宇好面子,在人前不理小民工了。

房敬宇只是笑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但那笑,老何怎么看怎么奸诈!

“我怎么觉得你的饼好象比我的大!”见房敬宇不搭他,老何继续没话找话,还趁房敬宇不注意,就着他的手就在他那块饼上咬了一口。

“怎么不甜?”老何嚼了两下,狐疑的看着房敬宇。

“云舒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房敬宇一边说,一边用指甲把被老何口水污染过的部分掐掉,然后两口吃完,丢下老何大步向前走去,笑的那叫一个得意。

老何巴眨了一下绿豆小眼,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云舒站在自己的煎饼摊子前,咬着下唇偷偷的笑,一脸的快乐瞒不住任何人。中午到宿舍来。刚才敬宇哥的口型就是这个意思吧,他自信没有看错。

“喂,糊啦!”清脆的声音唤回云舒飘远的神智。抬起头,却只看见对面女生揶揄的笑,一瞬间让云舒又红了脸,道个歉,将糊掉的东西清干净,重新做过。

中午云舒去找房敬宇,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蛋饼好吃么。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小子乐得一下滚在房敬宇床上,抱着那个超大的枕头傻乐,云舒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只是在房敬宇面前他会尽情的展示他孩子气的一面,有点任性,有点闹。

“拿着!”房敬宇把云舒拖起来,在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干什么?”云舒茫然的看着手里的东西,他当然知道那是一个手机,但不明白房敬宇拿给他干什么。

“送给你的!”看着他笨笨的样子,房敬宇又忍不住去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我不要。”哪知道云舒竟然想也不想的又把东西塞了回来。

“为什么?”房敬宇觉得很奇怪,他本以为这小家伙会很高兴的。

“这东西太贵,我不要。”云舒又缩回床上,把枕头抱进怀里。他小双哥告诫过他,贵重的东西不能乱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他很清楚房敬宇不会害他,但自己也不能平白无故拿他的东西。

“旧的,不值钱了。”房敬宇是聪明人,立志要做大律师的他很懂得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云舒纯净如水晶,自然一眼就被他看透,所以他才会弄一个半旧的机子来给他。

“我不要!”云舒倔强的摇摇头,抱着枕头又往里缩了缩。

“你不要我可就扔了。”房敬宇吓唬他,拿着手机作势要丢出去。

“我不要……”云舒的眼神在那手机上游移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去。

“云舒,别倔了,先拿着,算我借你用的好不好,要不然我平时都找不着你。”被云舒的倔强打败,房敬宇软下口气,凑过去拉起云舒藏起来的手,把手机塞进他的手里,然后用自己的手握住,不让他撒手。

“我会来找你的啊!”云舒的手连着手机被房敬宇包在手里,他轻轻向后缩了缩,没有挣脱,对方握得很紧,掌心的热力一丝丝传来,又是那种奇怪的眩晕感,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脸颊。

“那我想找你的时候呢?”房敬宇继续循循善诱,他知道云舒无法拒绝,虽然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格外粘自己,但被这么一个美丽纯真的孩子依赖着,确实是件心旷神怡的事。

确实,敬宇哥来主动找他,这是云舒不能拒绝的诱惑。云舒对房敬宇的感情是朦胧的,因为他对感情依然懵懂,但是对房敬宇的喜欢却是坚定的,毫无理由的。

最后,云舒还是收下了那个手机,只是心里还有点小别扭,但是被房敬宇一句话就化解了,他说,你以后在煎饼里多给我加个鸡蛋就好了。手机里的卡也是房敬宇以前用的一个旧号,号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嘱咐云舒不要随便把号码告诉陌生人,然后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又教了他几个简单的功能。

回到家后,云舒很高兴的把手机拿给他小双哥看,王小双问他哪里来的,云舒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王小双看看那确实是个不怎么值钱的老型号,又是个大学生送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利害关系,才放了心,只是把曾经说过话又交代了他一遍。

在城市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见过光明也见过黑暗。甜言蜜语包藏的祸心,黄金美玉砌成的陷阱,微笑着看你跳下去,然后万劫不复。云舒有一种先天的魅力,除去那让人惊艳的外貌,还有一颗纯美的心,这些东西,别人拥有了是幸运,而在他,却不尽然。如果他普通点,平凡点,自私点,甚至阴暗一点,或者有那么一点点自保的能力,王小双就不用那么担心,但如果永远也只是如果。

那天晚上,临睡前,房敬宇突然心血来潮给云舒发了个短信,一分钟后,手机响了起来。

“敬宇哥,我看到了啊,谢谢你。”那边是云舒刻意压低的声音,看来已经睡了。

“不用打过来啊,给我……”给我回个短信就行了。突然想到云舒一天学都没有上过,怎么可能懂写短信!房敬宇忙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心口有点被堵住的感觉。

“什么?”云舒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以后我打给你吧。睡吧,明天还早起呢。”房敬宇转了个话题。

挂了电话,房敬宇有点睡不着,起身走到阳台前,窗外月光清亮,初夏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中一点闷气。只有在这种时候,房敬宇才会想起云舒那与他的外表和内在都反差极大的身份,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狭隘的,但却依然心甘情愿和他搅在一起,被他左右了情绪,不再像原来那个面暖心冷的自己。

“干什么呢?”刚刚睡着的老何被他吵醒,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四人一间的宿舍,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他们两人,另外的两个早和女友在外面筑起了爱巢。

“是不是美丽的东西都一定会有缺憾。”房敬宇像是在自言自语。

“太过完美的东西容易夭折。”老何打了个哈欠,翻个身继续睡,不明白他大半夜起来发个什么感叹。

云舒依然每天都来学校门口卖早点,然后下午再到劳动市场去找工作。每天他都会为房敬宇做一个加了两个蛋的饼,金黄的色泽,柔嫩的口感,看着都叫人谗。老何见了总是不平的嚷嚷,云舒就笑着给他做个一样的,但每次房敬宇都会从老何那多榨出一块钱给云舒,并强迫云舒收下。

“为什么你就不多给,占人家便宜啊!小民工怎么就对你那么好啊!”

面对老何的指控,房敬宇从不多做解释,只是笑得像只狐狸。他当然不会告诉老何这福利是他用他的手机换来的,而且他只想云舒对他一个人特别,并乐于让别人感觉出云舒对他的好。

而云舒,总是一有空就把那手机拿出来摸摸看看,宝贝的不得了。

只是,云舒的工作一直没有着落。王小双不同意云舒去做卖体力的活,说是太伤身体了,他还小,不能毁了后半辈子,但是云舒一没学历二没经验,找个好工作谈何容易,虽然一些酒吧餐馆和娱乐场所的老板看中这孩子外貌,想招他过去,可是又都被王小双拦下了。一来二去,能让云舒选择的工作越来越少,剩下的都是一些他无法胜任的。时间一长,云舒心里也着急起来,但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房敬在准备期末考试,他不想去打扰他,早上那一点时间根本都说不上话,每天的电话为了省钱也只敢随便说两句,所以他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一天,云舒又蹲在劳动市场等雇主上门的时候,接到一家新开的酒吧的招工单子,找工心切的云舒瞒着王小双偷偷的跑了过去。那老板只看了云舒一眼,什么都没问就叫他去试工了,那天云舒回去得很晚,但是心里还是有一点高兴的,老板叫他明天去上班,只是王小双问他的时候,他第一次撒了谎。

第二天,云舒又偷偷跑去那家酒吧的时候,却在门口看见了脸色铁青的王小双。云舒,如果你想骗人,那么记得下次说谎的时候要看着别人的眼睛!王小双说完,就不由分说的把云舒强拉了回去,云舒试图说服生气的王小双让他留下工作,却被对方狠狠的骂了一顿。王小双从来没有对云舒那么凶过,云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只觉得从来没有那么委屈过。那天晚上,他哭了,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伤心到了天亮。

第二天,他依然起的很早,却没有去学校那里摆摊。

“哎,老师在讲考试重点呢,你别魂不守舍的啊!”老何用笔捅了捅一边手杵香腮往着窗外发呆的房敬宇。

“你记不就好了。”房敬宇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今天没看到云舒,打电话也没人接,小东西跑哪去了?

“怎么,一天没看见小民工你就那么低落啊?”老何突然把房敬宇的脑袋拉过来,正对着自己那挂满坏笑的芝麻大饼脸。

房敬宇闭起眼睛把头一偏,躲开眼前的视觉污染,虽然被对方说中了心事,但他脸上还是一派平静。

“唉,我也低落啊~~~现在每天不逗他一下就难受!”见房敬宇不搭理他,老何无趣的挪回自己一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上。

“怎么,看上人家了!”房敬宇斜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有何不可?你别说,要云舒是个女孩子,我可追定了,那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进得卧房啊~~”老何笑得一脸向往加色迷迷,让房敬宇很有把手边那本厚重的原文书拍在他脸上的冲动。

“就你,还看人家愿不愿意呢!”房敬宇故意挑剔的打量老何。他清楚的知道不管云舒是男是女,喜欢的都不会是老何这种类型,想到云舒对自己的在意,心中不禁有点得意。

“是啊,小民工要是愿意,也只愿意你~~”老何又懒洋洋的趴了回去,这回连他都提不起劲儿上课了,没吃早点还真是捱不住啊。

闻言,房敬宇愣了一下,随即暧昧的一笑,也不反驳,把头调向窗外,继续神游。

另一边,云舒在闹市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低落的心情让他郁郁寡欢,也无心去注意路人的频频投来艳慕眼神,直到一个奇怪的男人拦住他,在他手上塞了张卡片,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走到了后街。

看了看手上的卡片,云舒对那个满怀期待的男人摇了摇头,男人失望的走开,云舒苦笑了一下,四下张望,没找到垃圾桶,就顺手把卡片放在包里,调个头换条路走。想去找他的敬宇哥,但又担心自己的坏心情影响了对方的情绪,放弃,继续游荡。

15

晚上回到家里,王小双还没有回来,阿玫没问他这一天去了哪,只是告诉他饭在锅里热着呢,然后继续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扎着手工花。云舒吃完饭洗了碗,就坐到阿玫身边帮她一起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到工作的事,阿玫只说了一句你小双哥也是为你好。云舒闷闷的回答了一句:“我知道的。”他只是有些不理解。

快10点的时候,云舒起身去洗澡准备睡觉,因为他知道王小双快回来了。昨天争执的那么厉害,他今天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小双哥,尤其是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一天,下午打开手机的时候,满满都是王小双和房敬宇的来电,他也没有回,房敬宇他倒不担心,但小双哥一定会生气,所以还是先避开的好。

云舒没想到的是,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王小双已经回来了,正表情严肃的和阿玫在说着什么。

“小双哥。”云舒讷讷的打了声招呼,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

“这是什么!”王小双突然走上来厉问道,紧皱的眉里隐藏着怒气。

“这,不是……是……”看见王小双手上的卡片,云舒也吓了一跳,他很清楚上面写了些什么,今天他忘了扔掉,想不到会被他小双哥翻出来。慌张的想解释,可是一着急,连怎么说话都忘了,还枉谈什么解释。

“你对得起你妈妈吗!!!”看到云舒慌张的表情,王小双以为他是心虚,越发确定了刚才的猜测。

“我没有,是……”一听到他提妈妈,云舒急了,声音不知不觉也大起来。

“你还顶嘴!!”一声怒喝伴随着重重的一掌落在了云舒脸上。

像吵闹的电视突然被切断了电源,房间里瞬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阿玫惊讶的捂着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着,她无法相信敦厚温和的丈夫竟然会对那个他当成宝贝来疼爱的云舒动手。

王小双也回过神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手,他也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打了这个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爱护的孩子。

云舒呆了,怔怔的站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疼,但那一巴掌更像打在他心上,因为那里疼痛百倍。泪水一点点在眼眶中聚集,委屈像潮水一样漫上来,为什么不相信他?他是迫切的想找一份工作,因为他想证明自己的价值,他有梦想想去实现,但他永远不会出卖自己,他单纯,不代表无知,卡片上面隐晦的信息他能猜到。也许云舒还没有体会到金钱的魅力,但他直觉的抗拒着一些东西,也坚持着一些东西。

猛的一转身,云舒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家门,没有理会身后焦急的呼唤。

11点,要是平时房敬宇可能已经休息了,但是今天他和老何都没有听课,所以晚上不得不借了同学的笔记来两个人狂补。听见敲门的时候,两人都以为是宿管科又玩半夜查房的把戏,一边手忙脚乱的收起桌上的烟盒,一边去应门。打开门,却惊讶的看到云舒站在门外。

“怎么啦?”房敬宇一眼就看出云舒的不对劲儿,赶紧把他一把拽进屋子,拉到跟前打量。云舒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背心,脚上是拖鞋,两个眼睛通红通红的,一看就是哭过,最要命的还是脸上那个明显的掌印。

有人打了他?这个认知让房敬宇心里蹿起一阵无名火。

云舒看到房敬宇,看到他眼里的关心,满腹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一把抱住他,哇一声又哭了起来。他从家里跑出来后也不知道去哪里,想到他敬宇哥,就这么一路跑了过来。

云舒这一哭,把老何也下了一跳,忙过来问长问短,可是云舒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房敬宇一个劲儿哭的伤心。房敬宇半拖半抱的把他拉到床上坐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也不多问,让他尽情的宣泄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舒哭得直打嗝,老何给他递了杯水,他红着脸接过来,小小声的道了谢,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房敬宇看他平静了点了,才问起他事情的原由。

云舒先把最近情况和他说了,才又说到今天和他小双哥的冲突,越说越委屈,想到小双哥对自己的误会,难过的低下头去。

老何听了连连叹气,直骂那个想把云舒拉进有色行业的男人是缺阴德的龟孙子,接着竟长篇大论、慷慨激昂的分析起社会现状来,不时加入点法律条文,听得人不着四六。

“别理他,快要拉出去毙掉了,这两天抽的厉害。”看着云舒茫然的看着老何的样子,房敬宇笑着对他说。

云舒被他逗的笑了一下,他知道房敬宇他们管考试叫上刑。

“你哥也是为你好,担心你出事啊。”房敬宇把云舒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安慰的揉揉他的脑袋,轻声的开导他。

云舒点点头,没有说话。道理他懂,就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为什么两次争执都是和自己最在乎的人。

房敬宇也没有再说话,云舒的苦,他能明白却无法体会,说什么都是空。但他想他可以理解王小双,也许他的做法偏激了点,但也看的出他是真为云舒好。换做是自己,一定也会有这样担心的,那么漂亮的傻孩子,那么复杂的社会。不过,动手打云舒这一点他是决对不能苟同的。

微微偏过头去看,云舒安静的靠在他的肩上,半阖着眼睛,还在轻轻的打着嗝,睫毛还湿着,鼻尖红红的,微张的嘴从这个角度只看得见翘翘的上唇,很可爱的感觉,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16

“哎,小民工睡着了啊?”老何感慨了半天,转过头来发现云舒已经靠在房敬宇肩上睡着了。

房敬宇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早就察觉云舒睡着了,只是被他这么依靠着,就不太想动,任他靠着。这个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两岁的孩子,总是让他忍不住疼着宠着。

轻轻的把云舒放到床上,又拉起被子给他盖好,房敬宇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如果他估计的没错,云舒的手机一定还放在家里,所以现在打过去的话,接的人应该是王小双或是他的妻子,他想,他应该和他们谈谈,以云舒朋友的身份。

老何眨着小眼看了看睡着的云舒,又转头看了看阳台上的房敬宇,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检查了一下蚊帐里没藏着蚊子,就帮云舒把床帘放了下来。

“你今晚怎么睡?我还有床毯子,要不你睡猴子那床。”房敬宇讲完电话进来,老何这么问他。宿舍的床不小,但挤两个人还是困难了点。

“我和云舒挤一下吧。”房敬宇皱眉看看猴子的床,虽然东西都齐备,但几个月没人用过来,想也不怎么干净。猴子是他们的室友,早就和女朋友在外面安了家,留了个床位在宿舍里,以备不时之需。

“嗯,那你快睡吧。”老何把毯子递给房敬宇,自己就先钻上了床。轻轻把云舒往里面推了推,房敬宇贴着他躺了下来。

月光把室内照的很亮,已经快一点了,可是他却全无睡意,旁边的人出奇的安静,要不是有温暖的体温传来,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是老何浅浅的鼾声,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讨厌。

轻轻转过身面对旁边的人,借着月光细细的打量起来。云舒的肤色不算白,偏小麦色,但很细腻,几乎看不出什么瑕疵,五官非常的精致,让人惊艳却不会产生距离感,没有酒香浓烈,只如泉水般温和清澈。不可否认,看着这样的人,在视觉上都是一种享受。

可惜,那双清亮的眼睛现在闭起来了。房敬宇伸出手指在云舒眼睛上方虚划了一下,然后停在了脸颊的一侧,突然想起云舒脸上那几条红色的指痕,手就不由自主的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那一巴掌一定很疼,但更疼的应该是这个孩子的心。王小双,这个把云舒带出了大山的男人,对云舒来说,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他想保护云舒的纯净,却用了过于极端的方法,光明和黑暗是一对双生子,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照耀在阳光下,该面对的终要面对,最后能保护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云舒,你的成长必将经历痛苦,我希望你能破茧成蝶,而在这之前,我也希望自己能一直在你身边。房敬宇倾过身,轻轻在熟睡的云舒额上烙下一个淡淡的亲吻,一触即离,不去深究自己不合时宜的举动背后是怎样的感情,他很清楚,这个世界有着太多不可违背的游戏规则。

天光初亮的时候,房敬宇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感觉有人正在摆弄他的手臂,睁开眼,就看见云舒坐在一边,正把他的一条手臂搁在腿上小心的按捏着,眉宇间有点淡淡的懊恼。

“对不起,我压着你了。”看见房敬宇醒过来,云舒的脸红了一下。他今天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压在房敬宇手臂上,估计时间还不短,因为他摸了一下,指尖都有点发凉了,所以赶紧趁他没醒来帮他揉揉,怀着小小的侥幸心理希望能把罪证湮灭掉,他没想到自己会睡在这里,更没想到房敬宇会来和他挤一张床。

“你怎么知道我手很麻?”房敬宇好整以暇的看着云舒,坏心的欣赏着他的愧疚。

“我被压过的啊,以前和我家老牛睡,手被它压在肚子下面,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都不会动了。”云舒说得煞有介事,认真的样子又逗笑了房敬宇。

“你那二两重的身子骨能和牛比!”伸出手勾住云舒的脖子把他拉下来趴回自己身上,房敬宇又像逗猫一样在他脑袋上一阵乱揉,动作灵活的不得了。

“白担心你了。”云舒咕喃了一句,老老实实的趴在房敬宇身上。他发现他敬宇哥越来越喜欢逗自己了,总把他当小孩子看,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子。虽然他是那么的渴望长大,可以像个男人那样担起生活的重担,却不介意做房敬宇眼中的孩子。

“还疼么?”房敬宇用手指轻轻点点他的脸颊。已经没有昨天晚上那么明显了,但还有些淡淡的红痕。

云舒摇摇头,继续腻在房敬宇身上。他喜欢房敬宇身上的味道,微醺的香味,很舒服很温暖,让人不想离开。

“回去记得给你小双哥道歉。”房敬宇轻轻在他额头弹了一下。他了解云舒任性的一面,这孩子倔起来脾气比石头还硬,好在的是,道理他都明白。

“糟了,小双哥还不知道我在这里!”云舒闻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昨天一时冲动跑了出来,后来在房敬宇这里因为哭的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失踪了一夜,小双哥一定着急死了。

“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房敬宇把他按回来,不舍得那么快放他走。很喜欢这种聊天的方式,没有隔阂,很亲密,很惬意。

“哦,我哥他怎么说?”云舒一听立即紧张起来,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说啊,等会去非扒了你的皮!”房敬宇笑着云舒身上拍了一下。

“胡说!我哥才不会呢!”云舒放下心来,捶了他一下,一撑手爬了起来。

“要起了?才六点多啊!”看着云舒利落的从床上爬起来,房敬宇有一丝遗憾,有点贪念云舒窝在他怀里的感觉。

“睡不着了,平时摆摊也要早起,习惯了。”云舒跳下床,舒展了一下身体。

“借我件衣服!”房敬宇刚准备起来,云舒又拉开帐子钻进个小脑袋来。他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晚上跑出来时的背心短裤,晚上倒没什么,这大白天穿出去就不好看了。

“我欠你的!”房敬宇笑着骂了一句,很认命的起来给这小子找衣服。这孩子现在已经不大会跟他客气了。

两人在柜子前面翻着衣服,房敬宇明显是没什么自理能力的,好好的衣服都被他折腾成了梅干菜。云舒一边说他,一边把那一大堆衣服刨出来,重新折叠整齐,房敬宇则一副无赖的样子压在云舒肩上,很厚脸皮的笑着看他帮自己整理东西。

老何被他们吵醒了,从蚊帐里探了个头出来,看了一会儿,又悄悄的缩了回去,继续装睡。这样的房敬宇是他所没有见过的,会喋喋不休的教训人的云舒也是他所不熟悉的,而眼前的画面却是如此的谐调,和谐的几近暧昧。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多余的人,如果贸然出现在这个画面中,就会变的罪不可恕。

17

那天,在云舒的恳求下,房敬宇陪云舒回了趟家。面对王小双的时候,云舒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直不敢抬头,背着手,不安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哥,你打我吧。”云舒飞快的抬头看了王小双一眼,又低下头去。别的不说,逃家肯定是他的错。

“哥不该不相信你。”王小双叹了口气,走上前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昨天那一巴掌才打下去,他就后悔了,明知道云舒不会去做那样的事,可就是生气,生这个社会的气。

“你信我啦?”云舒惊讶的抬起头来。他都还没解释呢,他小双哥怎么知道是误会自己了呢?

“你朋友都和我说了,是我太心急。”王小双看着站在云舒身后的房敬宇,对他感激的一笑,要不是昨晚那通电话,自己一定急疯了。

云舒也回过头,感激的对房敬宇一笑,目光中满满都是崇拜。

“好了,完壁归赵了,我也要回去了,乖乖听你哥的话。”房敬宇笑着捏捏他的脸。他中午还有课,现在看云舒没有什么事也就放心了。

云舒有点不舍的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去,直到那身影小的再也看不清,还依然恋恋不舍的张望着。

“那男孩人不错。”王小双上来拍拍云舒的肩。他和老宋一样对城里人有着一种偏见,觉得他们的心太深,不可琢磨,难以信赖。不过昨天电话中的一番交谈,却让他知道这个男孩是真心对云舒好,没有目的的,单纯的为他着想。

“敬宇哥是最好的。”云舒看着王小双,一脸的骄傲。

也许是那天房敬宇和王小双说了什么,也许是王小双自己也想通了,他竟然同意云舒到自己工作的娱乐城去打工。他想,以其把这孩子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提心吊胆,还不如让他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虽然娱乐城复杂了点,但云舒乖巧听话,又有自己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因为王小双的关系,那娱乐城的人事经理倒也答应的爽快,只是听说云舒不做接待的活,只想打杂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好看。又听说还不到18岁,就摆起了谱,说不能正式录用,要先实习,而且实习期间没有工资,还列出一大堆这也没有那也不包的限制,末了还加一句,要是乐意做接待的话倒是可以马上上岗,待遇从优。

王小双知道他故意为难是看中了云舒的相貌讨喜,想物尽其用,但却怎么也不愿如了他的愿让云舒去做接待,就咬牙签了这个不平等条约,反正再半个多月这孩子就正式满18岁了,不缺这几天。

阿玫没说什么,只是露出一点担忧的神情。

“阿嫂,我不会学坏的。”云舒安慰她。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云舒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懂世事的傻孩子了。不用别人一一指点,听得多了,看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都是很强的。

点点头,阿玫给了他一个极轻的拥抱。云舒一直不太懂这个漂亮的嫂嫂,虽然她对自己是极好的,但又似乎和每个人保持着距离,除了王小双,就像一棵没有存在感的植物,避免引起任何的关注。

当然这个消息他也第一个通知了房敬宇,对方也很为他高兴,带他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逛了一圈,又拿了两件据说是自己穿不下了的衣服送给他,说是工作了,总不能老是一两套换来换去的穿。

晚饭后又回了宿舍,房敬宇要复习两天后的考试,云舒也不走,就搬个凳子坐在他身边趴在桌上看他看书,两人不时的搭上一两句话,小打小闹,竟也不觉得无聊,一个男孩和一个男人半成品,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腻在一起,弄得一旁了老何也静不下心,也跑来插科打诨。

“我突然又觉得你卖一辈子早点也不错。”晚上送云舒到车站等车的时候,房敬宇却突然捏着云舒的脸说了句让他没听懂的话。

“你别担心,我以后早上还来卖早点,那边是下午才上班的。”云舒只当是他怕以后没有早点吃了,还很认真的承诺着。

房敬宇听完却大笑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腰把他举起来腾空转了个圈,吓得云舒一声惊叫,引起了几个同在等车的人的侧目。

“行了行了,知道你力气大了,快放我下来。”虽然云舒很喜欢这种亲密的打闹,但旁边有陌生人的时候,他还是很拘谨。

“明天要上班了吧?”把云舒放下来,房敬宇的手还扶在他肩上。云舒点点头。想到明天就正式工作了,心中有点激动,也有点忐忑。

“加油!”房敬宇抬起一只手。

“你也加油!”云舒会意,笑着举起手掌和他相击。房敬宇明天就开始考试了,连考一周。

“那衣服是你买来送小民工的吧?”房敬宇送完云舒回到宿舍的时候,老何突然这么问,手上拿着他剪下来忘了扔掉的商标,笑得一脸诡异。房敬宇笑笑,也不答他,顺手拿过商标丢到垃圾桶里,回到桌边继续看书。

老何突然觉得自己很多管闲事。

工作没有想象中复杂,云舒要做的也只是清清垃圾和换换几层楼洗手间的消耗品。有人看了不理解,说一个如珠如玉的孩子怎么就做这个,云舒不在意的笑笑,很满足的样子,不必接触太多的人,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虽然才几天,但也足够让他见识到那些财大气粗的客人是多么的难缠,没有八面玲珑怎么可能应付,他庆幸有小双哥当初的坚持。唯一让他不太高兴的是,经理打着实习的幌子,要求他早上就要报到,然后一直工作到晚上和王小双一起下班,这样一来,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去找房敬宇。

已经10天了,敬宇哥已经考完试了吧?云舒一边换着洗手间竹篮里的毛巾,一边想着他这几天的心头事。

“云舒?”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老何哥?”云舒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是何伟。

“真的是你啊!”老何看着背影挺像小民工的,又想起他好象就在这里上班,就试着招呼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他。

“你来玩啊!”见到老何,云舒也很高兴,也许是爱屋及乌,云舒对和房敬宇关系不错的老何也很亲近。

“是啊,终于考完了,班上同学说来放松一下。”老何的脸很红,看得出来喝了不少,笑起来都有点对眼了。

一听他们来了一群人,云舒自然的就想到了房敬宇,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小宇子也来了,他这两天可惦记你呢。说是打手机你也不接,你怎么回事啊!”老何倒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提了起来。云舒对房敬宇的依赖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想这可能就是雏鸟效应吧,刚刚飞出大山的云舒遇到了不算热心却足够好心的房敬宇,就像一个现代都市童话。

“我们经理上班时间不让用手机。”说到这个,云舒又郁闷起来,每天下班回家打开手机都可以看到房敬宇的来电记录,可太晚了怕打扰他休息就没回过电话,短信他又不会写,就这么暂时断了联系。

“靠!什么霸王规定,走,我带你见他去。”老何骂了一句,拖起云舒就走。

“我还有工作呢。”云舒连忙拉住他,看来老何还真是喝高了。

“怕什么,我是顾客,我是上帝,大不了叫你经理来跟我说!”老何豪气干云的拍拍胸膛,执意要拉他过去。

云舒看看手上的活也差不多了,自己心里也确实是想见房敬宇,就由着他拉了自己朝包房走去。

18

“小宇子!看看!谁来啦!”老何一边推开门,一边就嚷嚷开了。他这一叫,一屋子的人都把目光聚到了门口,云舒一看见有那么多人,不禁畏缩了一下,几乎想夺路而逃了,就在这时,房敬宇也看到了他,冲他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感谢我吧,在洗手间里帮你抓到的啊!”老何像提猫崽儿似的把云舒拎到房敬宇面前。

“敬宇哥。”云舒有点局促的打了声招呼,虽然有点害羞的样子,但眼神里都是兴奋和激动。

旁边的人一看是房敬宇的朋友,就主动往旁边挪了挪,给云舒空出一个位子,房敬宇也顺势把他拉到身边坐下。

“再找不到你,我可都要报警了!”房敬宇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和平时无二的亲热举动让云舒放松下来。一屋子的人早玩疯了,没有人格外注意这边,因为在实习,所以云舒没有制服,还穿着平常的衣服,也没有人看出他是员工。

“宇子,你朋友啊?”没等云舒说话,一旁的大个子探过头来问到。

“我弟弟!”房敬宇一把揽上云舒的肩,语气里满是得意。

“靠!你们一家人还真是得天独厚啊!”大个子不平的捶了他一拳,上次看他的全家福,这小子家还真是一家子的俊男美女。

“听他吹,他一家子都在北京呢!这是他上次抛绣球砸来的媳妇儿!”老何闻言跑过来拆台,这厮刚刚回来又给灌了一瓶,两个眼珠子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房敬宇从果盘里抓了片西瓜塞住老何的臭嘴。人都知道何伟这家伙喝多了,也没人把这话当真,都当笑话一笑而过了,聊起了别的话题,只有云舒红着脸沉默了。

想起那次,自己去房敬宇宿舍等他下课,无意中在床底下发现几双已经可以站起来的袜子,就顺手帮他洗了,老何回来见了也嚷嚷着要自己帮他也洗一下,房敬宇不答应,说叫你媳妇儿帮你洗去!老何回了一句,那小民工不就成你的媳妇啦?结果,房敬宇非但没有反驳,还承认的理直气壮。一场笑闹之后,一直耿耿于怀的似乎只有自己。

敬宇哥,其实我真的希望能做你的媳妇,但我知道那不可能,能和你相伴的不是我这样的人。云舒望着笑得意气风发的房敬宇,目光中有沉溺也有哀愁,因为他已经了解,这世界再大,也有容地下和容不下的。如果曾经的懵懂也是一种幸福,那么现在的领悟就成了绵绵的痛,可即便这样也依然不思悔改,不会去打扰他,让这份感情变成自己一个人的事。

“工作辛苦么?”房敬宇和同学聊了两句,回过头看云舒一个人在发呆,以为他上班累了。

“还好,我的工作很简单。”云舒调皮的吐吐舌头,让他知道自己很好。

两人简单的聊了一下近况,还没说上几句话,房敬宇又被同学拉过去讨论起来。他们似乎在为什么争论,讨论得很激烈,可是云舒什么都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他完全陌生的东西,也许只是平常的话题,可是他不在他的知识范围之内。一边有人正拿着话筒吼得撕声力竭,屏幕上短暂的爱情正在上演,云舒知道那叫流行,可惜他不会,唯一会唱的歌是母亲曾经经常唱的,叫《小城故事》,依然能在这里找到,不过已经没有人唱了。有人友善的过来搭话,只是说上两句就没了下文,对于他们谈论的那些东西,云舒只能尴尬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懂;有人塞过来一瓶啤酒,他小小的尝了一口,又苦又涩几乎难以下咽,可他们却能大口的喝着。在这里,自己就像一块放错了位置的拼图,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陪我出去一下。”一旁的房敬宇突然拉着他起身。云舒如蒙大赦的点点头,紧跟着他离开了喧闹的包房。

“他们很吵吧?”站在转角处的窗口旁点了只烟,房敬宇只吸了一口,就看着它在夜风中一明一灭的烧着。云舒的局促他不是没有看到,所以才拉了他出来。

“他们很好啊,只是你们说的我都不懂。”云舒不好意思的笑笑,低下头,藏住眼中的莫落,“我只识字,还不多,文盲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云舒,永远不要为这些事自卑,因为那不是你的错。而且,知识这东西,只要你愿意去学就会有,但是纯净的心灵却是学不来的,你已经拥有最珍贵的东西了。”把还没有燃完的烟轻轻弹出窗外,房敬宇转过身半依在墙上,含笑看着云舒。

“我有那么好么?”云舒怀疑的看着房敬宇,从小生长的环境导致了他的内向和不自信。

“你有你的好,别人学不来的。”伸手捏捏云舒的脸颊,他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围着他闹的小破孩,这样有点深沉有点忧郁的云舒他还真是不习惯。

听到他的肯定,云舒抿着嘴笑起来,有的害羞的样子,又有点小小的自得。

“你快过生日了吧,想要什么礼物?”房敬宇突然想起云舒还有几天就十八岁了。自从上次小孩很郑重的把身份证拿给他看后,自己终于承认了他的年龄,顺便也记住了他的生日。

“不要。”云舒摇摇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要你陪我!”

房敬宇愣一下,随即闷闷的笑了两声,轻轻拉过云舒,双手搂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敬宇哥?”云舒疑惑的叫了他一声,却没有动,任他抱着自己依在窗台边。

“别动,让我靠一下,刚才喝太多了。”房敬宇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云舒靠在窗台上,自己则抱着他的双肩把头靠在他肩上支撑着,两人身高相仿,这么靠在一起很合适,也很舒服。

云舒哦了一声乖乖的没有再出声,自己也伸出手揽在房敬宇背上,给他靠得更稳些。

一边是微凉的夜风,一边是房敬宇高热的体温,熟悉的眩晕感又慢慢升起,被他抱在怀里,云舒感觉身体像被轻微的电流通过,一阵阵的酥软。

时间仿佛是禁止了,巨大的龟背竹掩映下,是一对静静相拥的和谐身影。

“张云舒,你在干什么!!”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静谧,让静止的时间又开始流动。

云舒猛然回神,正看见气急败坏冲过来的经理,房敬宇也直起了身,只是两手还放在云舒肩上。

“他酒喝多了,不舒服。”云舒平静的解释。

经理眯着小眼看着云舒,露出点鄙夷,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话。不过转到房敬宇那边的时候又变成了谄媚的笑,认人无数的他自然看出房敬宇是个金主,虽然很年轻,但也不排除二世祖的可行性。

“这位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对着房敬宇,经理的脸笑得像九月的菊花。

“我已经好多了,不用麻烦了。”房敬宇神清气爽的一笑,在云舒耳边留了句话,目不斜视的越过经理回了房间。

“公司不阻止你们赚外快,不过,你还在实习,给我收敛点!”经理碰了个软钉子,转过头来把火发到云舒身上。

“程经理,我想你误会了!”云舒正色道。

“误会?你以为搞这个的我没见过,五楼那些小子不就做这个的,他吗的可比跟女人还好赚!”经理又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么招人的一张脸,当初还假正经,说什么不做接待的活,还不是见钱眼开!

“他是我哥!!”云舒低吼了出来,一向温和的眼神也在瞬间凌厉。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不能诋毁我的敬宇哥。

云舒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和房敬宇之间的感情,就算他怀了另一份心情,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转身大步离去,再留一刻,他不保证还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能给小双哥添麻烦。

经理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总是低着头腼腆微笑的男孩也会有凌厉的一面。那一刻,这个美丽男孩浑身散发的都是一股凛然不可侵犯气势,高贵而纯洁,竟让他后悔起自己的言行。

也许这个小子被没有想象中那么软弱。经理艰难的牵动嘴角的肌肉,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他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孩子的气势震住了。

19

“张云舒,经理叫你去把五楼洗手间的毛巾和手纸换一下。”

刚和房敬宇分开没有多久,云舒就被一个同事叫住了,让他把手上的工作放下,先去完成经理交代的任务。

“我才换过的啊。”云舒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九点半。公司的规定是三个小时检查更换一次,他八点左右才换过,应该是过了11点才需要再换一次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叫你上去。”同事无奈的耸耸肩。

云舒点点头,也不再多问,收拾了需要的东西就准备过去。心里有点明白经理怕是记恨自己刚才和他顶撞的事了,找借口给自己加工作呢!虽然也有点后悔,但事关他的敬宇哥就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把王小双教给他的那些处世良方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五楼和下面三层一样都是KTV的包房,只是相对的人要少一些,也安静些,少了喧嚣多了份静谧。云舒顺着检查一下,洗手间的东西基本都没怎么用过,只更换了几块用过的毛巾,瞄了一眼墙上的钟,离10点还差十五分钟。云舒是10点半下班,想起刚才房敬宇约他下班后一起去吃宵夜,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收拾好垃圾拖着杂物袋向最后一个洗手间走去。

云舒刚要推门,洗手间的门就突然被从里面猛的拉开了,毫无准备的他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愣在那里。里面出来的人也没想到外面会有人,在几乎撞上云舒的一刻才险险的停住了脚步。仿佛是怪云舒挡了自己的路,那人厌恶的轻哼了一声,正想错身走开,却在看清楚云舒的一瞬间收住了脚步。

“看来我今晚很幸运。”那人望着云舒露出一个堪称优雅的笑容。

没听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云舒疑惑的皱起眉头看着这个衣着鲜亮的男人。直觉的,云舒不喜欢眼前这个人,虽然对方的穿着相貌堪称儒雅,但云舒很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云舒看一个人,总是先看对方的眼睛,他相信好人的眼睛一定是明亮而清澈的,就像他敬宇哥。在他心目中,房敬宇的眼睛就像月光下最深最清澈的湖,透着幽幽光,神秘却不遥远,每当被他注视总会觉得温暖,有一种幸福的眩晕感,而眼前的人,让他觉得自己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打从心底里发麻。

“谢先生,你的大脑果然不止长在上半身啊!”就在云舒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一个懒懒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种讥诮的音调。

云舒循声望去,才发现洗手间的洗手台边靠墙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年,抢眼的穿着,半长的头发被挑染成钢蓝色,乱得很有性格,脖子和手腕上挂满了造型奇特的银饰,病态苍白的俊美脸庞上全是桀骜不逊的神情,几分轻佻,几分不羁。

那男人似乎对少年有几分忌惮,眼中的恼怒一闪而逝,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

“我的建议你再考虑一下,能戒还是戒了。”男人转头对少年说了句话,却不是对他上一句话的回应。

“不劳您费心。”少年很假的笑了一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再联系。”男人掏出一张名片,自作主张的塞到云舒手里,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墙边的少年一眼,就匆匆的离开了。

“你还真是心急啊,十点不到就上来了,不过,小朋友,赚钱也要挑人哦,那可是条毒蛇。”男人离开后,少年走上来,轻轻的从还没回过神来的云舒手里抽走那张名片,五指一收,把捏成一团了名片顺手丢进了马桶里,虽然在笑,眼神中却是鄙夷和轻蔑。

“我是上来做清洁的。”受到别人质疑,云舒急忙解释,并把身后装杂物的袋子亮出来给对方看。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对五楼的事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自己也会碰上这样的事。

少年狐疑的打量着云舒,见他虽然没有穿制服,但胸口上确实别着标识卡,只是个普通杂工,而且对方回视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坦荡清澈,让人无法将他和任何污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没人告诉你10点以后别上来乱晃么?”少年轻笑出声,目光也变为柔和。这时云舒才发现少年有一双和他苍白面容和颓废打扮不相配的清亮眼眸,不如房敬宇的深邃,但浅浅的琥珀色让人很有好感。

云舒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这个时段确实没有普通员工会来这里,一般是在这之前或11点以后才上来,似乎连公司的工作流程表上也会刻意避开这个时段。

“得罪人了吧?”见云舒不说话,少年调皮的眯起眼,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现在这个时候被派上来工作,这个漂亮的小子怕上遇上小人了,在这里几年,他早看透了这些没技术含量的小手段了。

“我是来工作的。”云舒闷闷的回答,经少年这样说,云舒已经意识到经理的真正用意了,他是想让自己难堪吧。但看着少年眼中的戏谑,他又倔强的不想承认。

“快下去吧,小朋友,狼快来了哦。”少年拍拍他的肩,像哄一个不肯回家的小孩子。

“我还没弄完呢!”云舒突然赌起气来。虽然知道对方没有恶意是在为他着想,但看着这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却把自己当成个小孩子,不服输的性子又很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

你叫我下去,那你自己怎么还在这里?云舒一边不服气的想着一边动手整理起来。少年也不再说话,抱着手靠在墙上,含着笑看云舒认真又有点赌气的模样。

“你不走么?”云舒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回头看见少年依然似笑非笑的靠在墙上,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在等生意啊!”少年笑着回答他。

云舒正准备推门而出,闻言以下子就僵住了,他一手握着门把,僵硬的转头看向少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用这个理由来解释少年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也许是最合情合理的,但云舒突然之间觉得很难以接受。

20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快走吧,晚了就真有麻烦了。”看着云舒吃惊的样子,少年突然大笑出声,上前扯着云舒的衣服就拖着他向外走。

云舒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扯着走了几步才有点生气的甩掉他的手,他不讨厌这个男孩却不喜欢他刚才这些不着四六的言行。

“对不起。”男孩停下来,真诚的看着云舒。其实他刚刚并没有完全相信云舒的纯洁,包括最后的那句话也只是个试探,试探云舒会不会在同类面前放下伪装和防备。他不是卫道者,灰暗和晦涩也是他的保护色,但他厌恶别人在他面前伪装,黑白之间没有灰,就算是坏,也要恶的坦坦荡荡,既然是选择了堕落,又有什么资格继续找着虚伪的借口和披着纯洁的外衣,哪怕下面包裹着的是血淋淋的伤口,所以就算面对这个眼神清澈的男孩,他一开始选择的也是否定。

云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就继续向前走去,男孩笑嘻嘻的紧跟在他身后,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自然知道这个漂亮的小子是原谅他了。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今晚正好无聊,不如就跟定了他。

两个男孩的身后,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开始集聚,本来就不甚明亮的走廊似乎因这些人的出现而更加的昏暗。诱惑、欲望和金钱幻化成了黑色的藤蔓,在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开始滋长蔓延,缠住那些迷路的或是已经陷落的灵魂,在光明来临前上演一场荒唐。

“他一定要跟着我。”云舒皱着眉,满脸歉意的看着房敬宇,又回头懊恼的看了一眼身后这条已经跟了他半个小时的‘尾巴’。

“你好,我叫刘墨,云舒的朋友。”云舒正说着,那条‘尾巴’已经两步跳到房敬宇面前,很热情的做起了自我介绍。原来正是云舒在洗手间碰到的那个男孩。

“你好,我叫房敬宇。”房敬宇礼貌地笑着伸出手。虽然很惊讶云舒会认识这种类型的朋友,这个男孩怎么看都是和云舒南辕北辙的两类人,但依着房敬宇的处世原则,对任何人他都首先选择尊重。

“你朋友不错嘛!”叫刘墨的男孩一边抓住房敬宇伸出来的手夸张的摇晃,一边转过头和云舒嘻笑。

“别闹了!”云舒不爽的把他的爪子从房敬宇手上拆下来,担心的看着房敬宇,生怕他被对方的无厘头弄得不高兴。从五楼下来后,这个叫刘墨的男孩就很自来熟的跟定他了,自己冷不下脸来赶他,只好对他不理不睬,他却也能把独脚戏唱得自得其乐,最让人郁闷的是自己后来竟被他三言两语就给绕了进去,糊里糊涂的就把身家底细交代了,最后他说自己约了朋友吃宵夜,本意是让他别再跟着自己了,哪知道他竟厚着脸皮硬跟过来。

“那好,我乖乖的,你不许丢下我!”刘墨放开了手把双手举在耳边,皱着鼻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云舒,他吃定了这个心软的男孩狠不下心真赶他走,要赶的话刚才自己像无尾熊一样缠在他身上的时候就该动手了,还能让他跟到现在!

云舒为难的看着房敬宇,他倒不介意刘墨跟着他,反正也跟了半个多小时了,这家伙虽然呱噪却没真给他找什么麻烦,最奇怪的是一向刻薄的经理见了竟什么都没说,他担心的只是房敬宇的态度,怕他不喜欢。

“一起来吧!”看出云舒的为难,房敬宇大方的一笑。他本来确实是只想和云舒单独相处一会儿,才约了他出来吃宵夜的,但他看到这个叫刘墨的男孩眼中闪烁着的灵动光芒,就知道这个小子没有那么好打发,而且他也看出云舒不是真的讨厌这个男孩,只是有点拿他没有办法而已。也好,顺便帮云舒观察一下,如果确定不是什么好人就叫云舒离他远些,如果人还行,他不介意云舒多交一个朋友,毕竟自己和王小双并不能时时看顾他,而这个男孩浑身都透着精灵和世故,只要他愿意,他会是云舒最好的老师,让云舒更早的适应这个社会。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啊,叫了那么多又不吃!”云舒不满的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刘墨。这家伙打进了餐馆的门就没安静过片刻,自作主张的点了一大堆东西不说,还一口没吃!唯一咬过一口的那条烤鱼还被他分拆成一片片便宜了几只在附近觅食的野猫。这可都是他敬宇哥付的帐啊!还有,因为他一个人说个不停,他和房敬宇都没机会好好说上几句话。

“人家怕胖啊!”刘墨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如临大敌的看着一桌子自己的杰作。

“胖?你快瘦得跟鬼一样了!”云舒瞅了刘墨一眼,不客气的拿了筷子去戳刘墨背心下面清晰可见的排骨。刘墨夸张的哀号起来,又逗笑了云舒。

房敬宇一直在一边含笑看着两人抬杠打闹,经过短短的观察,他已经对这个叫刘墨的男孩有了肯定的看法。首先,云舒对这个男孩是有好感的,不然这个内向的孩子不会在仅仅相处几个小时后就能和对方毫无芥蒂打闹玩笑,只是也许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其次,房敬宇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个男孩虽然在外形上和云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他觉得在骨子里他们有相像的地方,同样的单纯善良,只是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不过,有一点他却觉得很奇怪,这个男孩明明对桌上的食物垂涎三尺却又一口不碰,似乎在克制什么,但他并没有兴趣去了解,每个人都有他自己不想与人知的秘密。

刘墨早感觉到了房敬宇对自己的观察和刺探,但他并没有回避和伪装,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没有恶意,而刘墨的坦荡让房敬宇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两个人也是不同类型的人,却都是聪明人,四目相对,彼此交会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偶尔的交谈,也是见招拆招。一张桌子上,只有云舒还在为满桌吃不完的美食纠结。

“你又想干什么?”看见刘墨又在拆一条鱼,几只一直徘徊在周围的猫马上靠拢过来,云舒又生出不妙的预感。

“喂猫啊!”刘墨理直气壮的看着他。

“那么贵的东西?”云舒一脸的不舍。

“你很没同情心哎。”刘墨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他,像是配合着刘墨的话,那几只流浪猫也抬起头来眼神无辜的看着云舒。

“那……等我们吃不掉了再给它们啊!”云舒看着围在旁边几只瘦巴巴的猫,突然就有了罪恶感,不是他没同情心,他只是怕浪费了他敬宇哥的钱。

“你还能吃得下?”刘墨捉狭的看着云舒。

云舒:………………………………………………=_=|||

云舒小心的看了房敬宇一眼,对方温柔的笑了一下,主动拿起吃剩的食物喂起了野猫,云舒悄悄的笑着吐了一下舌头,也拿起了食物和他们一起开始喂猫。刘墨看着他们,露出一个若有所悟的笑容。

21

“啊,我忘了问他要联系方法了!”望着刘墨乘坐的出租车绝尘而去,云舒才突然想起自己没有问对方要联系方法,遗憾一下子涌上心头,竟将一整晚的快乐心情冲淡不少。

“有缘分总会再见到的!”房敬宇看着那车灯消失在街角,回过头来对云舒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

虽然有房敬宇的安慰,但云舒的遗憾却并没有减少多少,这里不是他生长的小山村,在这茫茫人海中,许多缘分仅止于擦肩而过。对于这个刚刚认识的男孩,不可否认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开朗外向,又能说会道,而云舒最喜欢的是他的善良,他知道,在这个城市中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对流浪的动物友善以待的,而刘墨却似乎是用一种对待同类的态度来对待那些流浪的野猫。

“我自己进去吧,里面没灯,你等会儿出来不方便。”在小弄堂的门口,云舒和房敬宇道别。房敬宇和一群同学约了出来是玩通宵的,只是中途溜号出来找云舒吃个宵夜,现在自然是回娱乐城去报到,云舒家刚好在中途,两人就干脆一路走了回来,没有了刘墨在一边搅和,终于有机会说说彼此这一段时间的生活。

“敬宇哥,你放假了要不要回北京?”走了两步,云舒又回过头来问,房敬宇还站在路灯下没离开。今天在包房的时候,他听见老何和朋友聊天,说过两天就回湖南老家了,才想起房敬宇家也不在本地,但他又答应了陪自己过半个月后的生日,所以这个问题就这么纠结在了心里,怕影响了对方的安排一直不好意思打听,可在这分手的当口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找了家事务所实习,这个假期会留在这里。”房敬宇给了云舒一个最让他高兴的答案。

云舒闻言果然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对房敬宇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就转身向巷子深处跑去。

房敬宇看着云舒轻快的身影消失在幽深的弄堂中,才转身离开。

房敬宇慢慢的走着,并不急于回到那热闹的群体中,享受片刻的孤独。深夜的街头格外的寂静,哪怕是在市中心也只能看见几个夜归人匆匆的身影,偶尔有车灯扫过,也只留下轮胎摩擦过路面的沙沙声,更添寂聊。要是在自己的家乡,现在一定还是热闹非凡吧,那个古老的城市因为它现代化的繁华而变得魅力无穷,成为多少人心中的圣地;而自己现在身处的这个城市,虽然一样的繁荣美丽,却少了一份激情和挑战,只突显了它的温和闲适。抬头仰望,穹庐一片墨蓝繁星点点,这样的纯净在他的家乡已经看不见了,也许这就是繁华的代价。下学期就大四了,在大多数人还在享受校园时光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为未来考虑,留下来,在这个城市凭他的能力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不是难事,做一个一生衣食无忧的高级白领,这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但他却更倾向于回到那个自己出生的地方,虽然将面对更多的困难和挑战,但却也能让他的梦想飞得更高。选择在这个假期就实习,就是为了积累更多的经验和实力,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他在这个城市都站不稳脚跟,那在家乡也不会有一席之地,竞争永远是残酷的,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也是社会法则。

云舒,如果说分离是必然的,你会不会难过?想到男孩刚才快乐的笑容,房敬宇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和云舒的相识就像一场美丽的意外,没有谁刻意的经营,关系却越来越亲密,是朋友,感情却在朦胧暧昧之间。

一个人静静行走总是会想的太多,也许有些事只是庸人自扰可是它总是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心头,也许聪明人活得最累,所以总想难得糊涂。

房敬宇回到娱乐城的包间的时候,老何已经彻底的喝趴下了,正抓着身边的人呼天抢地的干嚎着,内容是他千年不变的暗恋史。旁边的人假意的安慰着他,脸上都是一副看笑话的神情,老何喜欢系花,已经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秘密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戏,包括他自己。不管童话编得多么美好,癞蛤蟆永远只能蹲在地上仰望着美丽的天鹅,没有一个公主会去亲吻一只青蛙,尤其在知道它不会变成王子的情况下,这是现实。

醉眼朦胧的老何看见房敬宇回来,竟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扑到他的面前,房敬宇连忙一把扶住他。

“小宇子,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好,我知道,他们都笑我!”老何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着房敬宇,手指着身后那群没有同情心的同学,委屈的像个孩子。

房敬宇安慰的拍拍他,有点无可奈何的看着老何身后笑做一团的几个男生,其实他也不看好老何的爱情之路,只是他从来不置喙些什么,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利。

“我知道我是痴心妄想,可这最管不住的就是人心哪,哪怕是自己的心,遇上了那么一个人,它就不是你的了,不是你的了……”老何趴在房敬宇肩头自言自语的呢喃着,说完后竟一头栽在房敬宇怀里昏睡了过去,背后的人群暴发出一阵哄笑。

“我送他回去吧。”突然失去了玩乐的心情,撑着老何沉沉的身体,房敬宇打算带他离开。

“宇子,你让他在沙发上睡就好了嘛。”几个同学不依的叫起来,特别是几个女生,没有房敬宇,会让这场聚会失色不少。

“算了,他闹着你们也玩不好,我明天还有事,早点睡也好。”房敬宇找了个借口,同学也不再留他,相熟的人都知道房敬宇决定的事很少会变,他既然要回去,那谁也留不住。

“房敬宇,我……我送何伟回去吧。”马路边,房敬宇招了一辆出租车,正要把老何塞进去,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房敬宇回过头看见一个女孩子,及耳的短发,圆圆的脸蛋,不高的鼻子上挂着一副无框眼镜。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是自己班上的一个同学,平凡的像貌,普通的成绩,很不起眼的一个人,没想到她也会出现在这个聚会中。

“我不会喝酒,也不会唱歌,呆着也没有意思,不如你回去和他们玩,我送何伟回去好了。”女生见房敬宇看着自己没有说话,连忙急急的解释,由于说的太快,脸颊都有些涨红。

“可是你进不了男生宿舍啊。”房敬宇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女生啊了一声愣住了,显然她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经房敬宇一提醒,想到自己竟然那么冒失,为难又不好意思的咬住了嘴唇。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房敬宇不经意的想到了另一个也爱做这个小动作的人。

“不过,你可以把他交给值班室的人,他们会送他上去的。”房敬宇把老何丢进了后座,又走到前面把车门打开,对女孩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真是一个充满意外的夜晚啊!房敬宇看着远去的出租车,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没有选择回到那个喧闹的房间,他向不远处一间通宵的网吧走去。

22

云舒第二天就体会到了缘分的力量。本来以为可能没机会再见的刘墨却像是约好一样在他上班的时候出现在娱乐城大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云舒惊讶的看着他。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见到我。”对方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却偏偏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在装。

“谁高兴看见你啊,阴魂不散!”云舒嘴上骂着,脸上却露出高兴的笑容。

“那也是世界上最帅的阴魂。”刘墨对着玻璃门的反光整理了一个头发,得意的笑笑。

“你那么早来干什么?”很少有人那么早就光顾娱乐场所,虽然说刘墨可能是个异数。

“上班啊!”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在这里工作?”云舒的声音高了起来。

“是啊,你不知道么?”刘墨还故做惊讶的看着他。

“你昨天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云舒不满的看着他,昨天被他搅得头昏脑胀,根本没机会问他什么。

“你没问啊。”刘墨嘻嘻的笑着,一点也不心虚的样子。昨天他三言两语就套清楚了这个小笨蛋的身家底细,却故意不给对方机会探听自己的情况,因为已经习惯了自我保护,要不是在网吧又遇上了对方那个比狐狸还精明的朋友,要不是对方是那么一个一眼就可以看透的傻瓜,他也不会再一次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给自己找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给机会让我问了么?”云舒负气的转身就走。这个刘墨,是他见过最狡猾无赖的人,可是自己偏偏就觉的他不坏。

“啊!云舒,你等等我啊,我错了还不行么!以后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刘墨连忙跟上去。

“什么意思?”云舒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害得追上来的刘墨差点儿没停住撞上他。

“什么?”刘墨被他问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刚才那句话。知什么,盐什么?”云舒怕他又给自己下套,什么听不懂的话现在可都一定要打听清楚。

“你不知道?”刘墨一脸不信的看着云舒,以为对方在和他开玩笑。

“我又没上过学。”云舒嘟喃了一句。他敬宇哥有时也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但事后都会再给他解释一遍,他也习惯了不懂就问,所以刘墨一说,他就不假思索的问了出来,现在却有点后悔。

“小学?初中?”刘墨没有往高了猜。云舒十八岁不到就出来工作,学历自然不会高,昨天就打听到他老家在大山,那里可能会有希望小学、希望中学,可没听说过希望高中。

“一天也没上过。”云舒飞快的看了刘墨一眼,有点难堪的低下头去。进了城,云舒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连村里最穷的宝贵家都把小宝贵送去念了书,像他这样的人也许依然可以生活,却不会有更好的未来也注定了被人看不起。他不敢奢望刘墨会像他敬宇哥一样不在乎他没文化,但他也不想撒谎。

“哈哈,没关系,都说最没用的是书生,赚钱才是硬道理!”刘墨一听,没来得及合上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这小子看起来很有礼貌很懂事的样子,竟一天教育也没受过?但他只是愣了一下就很快恢复了常态,揽着云舒的肩有说有笑的进了娱乐城的大门。

房敬宇,你个老狐狸!

这时刘墨才体会到昨天房敬宇对他说的那句“云舒很多东西都不懂,你要多教教他。”的真正含意。本来以为只要教点课外知识就好了,得!现在估计是要德智体美劳一把抓了,而且现在打退堂鼓也晚了,谁叫自己昨晚还把胸膛拍得山响,谁叫张云舒这小子该死的招人疼。

从那天开始,娱乐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那个有名的怪胎刘墨成了张云舒的‘尾巴’,围在云舒身边的人突然少了,不管是找茬的还是讨好的,只是看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云舒也知道了刘墨许多事,比如他在娱乐城的茶座给客人弹钢琴,每天固定三小时,平时就客串服务生;比如他一个人生活,就在娱乐城后的小单元房里,还有他最大的爱好是攒钱,当然这些大多是刘墨自己告诉他的。还有就是云舒自己发现的,刘墨吃的东西很少,一天三顿加起来不敌他一顿吃得多,云舒从小受饿,所以在吃上面从不亏待自己,他问,刘墨就说吃多了不好,他不明白,也就不问了,省得刘墨兴头上来拉着他一起挨饿。而其他的,却都别人那里听来的流言蜚语,不用云舒去打听,从他和刘墨一起走进娱乐城那天开始,就不断有人来告诉他关于刘墨的过去和现在的种种,没一句好话。“如果他不是去卖,他干嘛一到十点就跑五楼去,半天才下来?如果他不嗑药,没病没痛的怎么脸色跟僵尸似的?连经理都不敢管他,还不是有大老板罩他?”每次云舒想反驳,却总被对方问得哑口无言,因为那些事刘墨从不对他说起。

“他们在背后说你呢。”有次云舒这么对刘墨说,是为他不平,也许也有点点的试探,他不相信刘墨真不知道那些流言,那些人根本就是毫不避讳在谈论,但刘墨从不否认也不解释,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云舒会难过,他想听刘墨说,真也好假也好,他真的不在乎,因为至少他对自己是真的好。

“你信啊?”刘墨却反问他,带着无所谓的淡然。云舒连忙摇头,对方大笑着抱住了他,“你呀,真是个宝贝。

云舒选择相信刘墨,他也许有点顽皮有点坏,老是以欺负自己为乐,但他却不会骗自己,不想说的事他只是选择沉默,连善意的谎言都没有。本来云舒最担心的是王小双的反应,但意外的,王小双并没有反对他和刘墨来往,只是叮嘱他工作的时候别只顾着闹,当心挨经理教训。

越相处就越自然,云舒习惯了刘墨的顽皮搞怪,甚至会和他一起疯;越了解就越喜欢,刘墨真正把云舒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尽心的维护。休息时的工作间里,总是充满了他们快乐的打闹声,周围的人似乎也渐渐的习惯了或是放弃了,没有人再到云舒面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是一个回答,“刘墨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他只是有点闹。”

23

云舒生日的那天,房敬宇如约前来,对云舒来说这简直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因为房敬宇刚进律师事务所实习,就被他的上司带到外地去帮忙跑业务了,本来是一周就回来的,但双方谈不拢,协议一改再改,时间越拖越长,听到他敬宇哥可能不能在他生日前赶回来,云舒偷偷难过了好久,十八岁,每个人都告诉他这一天很特别。幸运的是,双方决定先把案子放下,押后再谈,所以房敬宇终于在云舒生日的前一天赶了回来。

“你怎么才来!“看着姗姗来迟的刘墨,云舒气不打一处来。昨天已经耳提面命了许多次,让这个迟到大王别迟到,他等无所谓,可别让他敬宇哥也陪着做灯杆,可他还是迟了整整二十分钟。

“唉,还不是怪你,我要不花点时间把你昨晚上念进我耳朵你的那成千上万的敬宇哥三个字给一点点清出来,我今天一定会听障的。”刘墨这话是对云舒说的,眼睛却故意瞄着房敬宇,像只坏笑的猫。

“你最好聋了!”云舒恶狠狠的上去揪刘墨的耳朵。

“我会在这之前毒哑你,看你还念。”刘墨也不甘示弱的扑上去捏云舒的脖子。

房敬宇看着两人闹做一团,也不去管,只是微笑看着。现在的云舒自然而快乐,不再小心翼翼,不再畏缩内向,也许是刘墨影响了他,也许是他本性就是这样的,无论如何,房敬宇很高兴云舒这样的转变,他并不希望云舒只在他面前才敢放肆的闹,放肆的笑,曾经那种带着自卑的小心翼翼会让他心疼,他希望他每一刻都能活得随心所欲。

现在的云舒确实是快乐的,发自内心的喜悦。母亲死后没人再记得这个日子,但他会在每年的这天给自己煮个鸡蛋,祝自己生日快乐,告诉在天国的母亲他一个人也很好,而今天他终于不再孤单。昨天晚上,小双哥和阿玫嫂给自己煮了长寿面,阿玫把一块刻着长命百岁的碧玉小锁交到了自己手上,“祝我们云舒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阿玫用自己略显冰凉的手把云舒的双手和玉锁一起合在掌中,闭着眼睛虔诚的祷告着。“嫂嫂,这个留给小双哥的孩子吧。”云舒不好意思收下那么贵重的礼物,他欠王小双的已经太多。

“收下吧,就当姐姐高攀了,姐是把你当自己孩子。”听了云舒的话,阿玫轻轻笑起来,一行泪却无声落下。云舒吓坏了,一时不知所措,王小双笑着安慰他说那是阿玫高兴呢,我们云舒也成年了啊。然后夫妻两郑重把玉牌帮云舒带上,那一刻,云舒似乎真正感受到了一个完整家庭的温暖。

而今天,他最喜欢的人和最好的朋友将和他一起渡过他18岁的第一天,叫他如何不快乐。

中午饭,房敬宇请两人去必胜客吃PIZZA。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让云舒又不自在起来,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也学邻桌的人拿起了刀叉,摆弄了半天才有点顺手,可是还没开动就被对面的刘墨用手塞了一脸一嘴。

“死墨鱼,你干什么?”云舒抹掉糊了一脸的酱汁,愤怒的看着他。

“切!少土了,这不就是外国烧饼么,还刀叉呢!你什么时候吃烧饼的时候用筷子汤勺啊,用手不就好了!”刘墨的话音刚落,旁边几桌不约而同发出了刀叉划过瓷盘的刺耳声。

云舒转头看着旁边的房敬宇,显然他并不相信素行不良的刘墨。房敬宇无奈的看了一眼刘墨,对方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笑容,毫不在乎临桌人忽青忽白的脸色。

“享受,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和刘墨对视了几秒,房敬宇也突然笑了,他冲云舒调皮的一眨眼,拿起一块PIZZA自在的吃起来,云舒一看,也甩开那两个让他不自在的东西,直接上爪子,快乐的享用起来。

云舒,快乐的生活,用心的感受,永远不要让别人左右了你的自由。刘墨一手杵腮微笑的看着云舒,一手拿着叉子摧残起沙拉碗里的东西。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房敬宇问他们两接下来想去哪里,刘墨就嚷嚷着去游乐场,云舒虽然不说话,眼中却也露出向往神情,房敬宇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超级保姆,带着两个身高接近180公分的孩子。

“就叫你别逞能的!!”从大飞轮上下来,刘墨就抱住大树开始干呕,可是他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云舒看着他那么难受,心疼的直围着他打转,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后悔自己没有阻止他们两人无聊的赌局。

“你可答应了,陪我去鬼屋!”刘墨抬起头有气无力的看着房敬宇,为了拉他去鬼屋,他刘墨这回可是牺牲大了。

可是话才说完,刘墨就顺着树干滑到地上,不醒人事。这可吓坏了另外两人,云舒已经呆了,还是房敬宇反应快,连忙背起他向游乐场的急救中心跑去。云舒跟在他后面跑,脑海中不停闪过的是养父和母亲离开时的画面,无助和恐惧占满了心房,不止不觉中刘墨已经对他如此重要。

“低血糖发作,没啥大毛病!”医务室里,一个很年轻医生把两指放在刘墨脉上切了一下,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在他虎口上掐了几下,刘墨就懵懂懂的醒了过来。

“真的没事?”云舒不放心的又问。

“你怀疑我的专业程度?”医生看似温和的对云舒一笑,拆开一瓶葡萄糖咕咕就灌进了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刘墨肚子里,那架式吓得云舒不敢再多嘴。医生处置完刘墨,拍拍手就丢下三人回他屋继续看电视去了。

“你的生日是我的忌日~~~”刘墨才清醒过来就又开始不安分,怪声怪调的又唱起来,看来他对这种突发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死了最好!!”云舒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屋外,他怕再留在那里不是自己被他气死,就是他被自己掐死!

“走吧,逃避不是男子汉的行为,鬼屋~~我们来了~~”刘墨也从床上跳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去追云舒,可回头看见房敬宇还站在原地,就去拉他。

“多吃的东西就那么难?”房敬宇却没有动,只是担忧的看着他。低血糖大多是营养不良所致,虽然房敬宇能感觉到刘墨不肯吃东西一定有什么原因,但他还没有厉害到能猜出其中的原因。

“自由总是有代价的,就像壁虎,失去尾巴固然会痛,但失去生命和自由会更痛。”知道房敬宇不会像云舒那么好敷衍,刘墨也不浪费精神和他耍花腔,而且他深知,话说到这份上,聪明如房敬宇一定能领悟,也断然不会再追问下去,在交谈进退之间,这个即将成为律师的男孩一向把握良好,和这样的人相处确实是件省心又舒心的事。

24

“喂,已经出来了!”云舒斜着眼看着双目紧闭,像树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家伙自从进了鬼屋就不断在众人耳边上演惊声尖叫的现场版,本来就恐怖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渲染,越发的入木三分,烦不胜烦的云舒只好把他拉在身边,免得他再犯众怒。

“看来眼睛不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嘛!”刘墨小心的睁开一缝眼,确定自己确实已经回到了阳光下,马上放开云舒的手又神气活现起来,意有所指的看了房敬宇一眼,偷偷冲他做了个鬼脸,把反扣的帽子拉回来遮住大半个脸,两手往裤兜里一揣,一步三摇的径自往前走去。

本来他想捉弄的是房敬宇,因为他知道房敬宇一向对恐怖片谢敬不敏,就想出了这么个坏主意,想让他在云舒面前出丑。哪知道,房敬宇不但近视还有点夜盲,进了鬼屋后基本就是两眼一抹黑了,干脆理直气壮的把手往云舒手里一塞,放放心心的让对方牵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那个本应该很恐怖的地方走了一遭,而小墨那几千万的白细胞算是白白牺牲了。

“真不知道他干嘛和自己过不去。”云舒不解的看着小墨的背影摇摇头。房敬宇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只是笑着不说话,和云舒拉在一起的手他还没有放开。

“敬宇哥,其实你也害怕的吧?”云舒偏过头冲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其他他知道他敬宇哥一定也害怕的,因为他的手心里全是汗。

“你不怕?”房敬宇没有否认,他并不觉得怕鬼是什么丢脸的事,就算是,他也不在意在云舒面前承认。

“不怕,我连老坟堆都睡过呢!”云舒有点得意又有点害羞的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你跑去那种地方干嘛?”听他这么一说,房敬宇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舒。

“躲我爸啊……怕他打我。”很快的答了一句,云舒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赶忙接着一句,可是心情却不复刚才的明朗,笑也变得牵强。

房敬宇哦了一声,没有追问下去。关于云舒的养父张老三,他知道的并不多,在云舒讲述的回忆中,出现最多的是他的母亲,其次是那头善解人意的老黄牛,父亲一词,似乎被他刻意的回避着,只有在一次不经意间,他说过那么一句话:其实他也很可怜。

房敬宇知道有些伤云舒依然藏的很深,他无意去挖掘,他只要云舒能淡忘一切不快乐的回忆,只留灿烂的微笑。握紧手中那只粗糙的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的手,自己的心似乎也会被上面厚厚的茧磨痛,却不舍得放开。

云舒任他牵着自己静静的走着,看着房敬宇那还不算宽阔的背影却莫名的安心,被回忆扰乱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仰起头让阳光洒满脸庞,闭上的双眼中是一片温暖的红。

“敬宇哥。”

“什么?”

“呵呵,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快乐。”

“傻瓜。”

游乐园的长椅上,两个自称上了年纪的弱冠少年懒懒的靠在一起乘着凉喝着冷饮。

“他真像个猴子。”刘墨看着远处冒险岛上依然玩得兴高采烈的云舒,不屑的撇撇嘴,心中却为对方不时表演的惊险动作捏着把冷汗。

“他运动神经很发达的。”看着云舒在各种人造障碍间施展自如,房敬宇脸上有丝自豪的笑意。

“可我听说他当初就被大侠你砸了个满脸开花。”刘墨看着他,捉狭的笑。两人相识的过程,他早向云舒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呵,我可不是故意的,只是那球不知怎么就偏离了轨道。”回忆起往事,房敬宇有点不好意思,“我当时也吓到了,他满脸是血的坐在地上,我怎么叫他都没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我。我以为惹上大麻烦了,可在我送他去医院后,那小傻瓜却一再的向我道谢。”

“哼哼,也就那小傻瓜有这种‘高尚情操’了,要是我,非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刘墨看着房敬宇冷笑。

“要是你,我会在去医院的路上找个窨井洞把你丢下去,以绝后患!”房敬宇一抬手,把空了的杯子准确无误的投进了垃圾桶里。

“对了,云舒这段时间工作还顺利吧?”不等小墨发作,房敬宇又接着问他。

“你要不放心,干嘛不自己去守着!反正我是天底下最苦命的保姆,要照顾一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学龄前儿童!!,不但没工资拿,还要被欺负!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打起人来下手有多重!!”刘墨对着房敬宇咬牙切齿。“不过,心地善良的本人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把他当亲生的。”发完一堆牢骚,小墨又加了一句,表情还是臭臭的,但苍白的脸上却有一丝红晕。

听完的刘墨的话,房敬宇放心的笑了。刚认识刘墨的时候,房敬宇只看到了他的精明和世故,所以他希望他能保护和照应未经世事的云舒,可在相处的过程中,他也看到了刘墨的寂寞和孤单,这个总喜欢把自己打扮的像只金刚鹦鹉的男孩,他的内心却是寂寞的黑白,单调而纯净。也许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小墨需要云舒,更胜于云舒需要他。

“哎,你以后再送云舒‘旧’衣服的时候记得先穿在身上捂两天。”小墨突然转了个话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为什么?”房敬宇不解的问,他送云舒那几件衣服其实都是新的,只是怕云舒不要,就拿掉了商标说是旧的,这事骗得了云舒可瞒不过小墨,只是两人都向着云舒,自然也就心照不宣。

“因为云舒那天问我,为什么那些衣服没有他敬宇哥的味道。”小墨一说完,自己就先笑起来,又想起那天云舒小狗一样抱着衣服嗅来嗅去又满脸疑惑的向他询问的样子,越发笑得收不住声。

房敬宇闻言先是一愣,接着自己也有点羞赧的笑起来,也许是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烧。

“呵呵,但天真一天天变老,我还以为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童话了呢!”小墨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当房敬宇转过头看他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假寐。

那天,小墨送了云舒一本半旧的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做生日礼物,据说是他用最宝贝的一根项链和楼下的小胖子换来的。

“谁不知道你那些狗链子都是不锈钢的啊!”云舒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很高兴的把东西放进包里,他一直想学会拼音,但他和小墨都太忙,哪有时间坐下来讨论这些。

“大少爷,你送我们的寿星什么啊?”送出了自己的那份,刘墨得意的笑着打量两手空空的房敬宇。

“敬宇哥早送了我份大礼啦。”房敬宇没搭话,只有云舒满足的笑。

“什么东西,我看看!”

“秘密~”

“是没有吧,小气鬼!”刘墨贼笑着看着房敬宇。

“喂,我今天可是吃喝玩乐一条龙都包了啊!本来我只请云舒的。”房敬宇无辜的摊摊手。

“是啊!敬宇哥还帮你出了那瓶葡萄糖的钱呢!六块五!”

“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刘墨再一次觉得,这两个人就是生来克他的。

云舒生日过后,就开始在娱乐城正式工作了,因为他只做打杂的工作,所以工资并不高,一个月只有500多点,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房敬宇的实习也顺利的结束了,那家律师事务所给了他很高的评价,能力得到肯定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唯一不顺利的似乎是小墨,其实他和平时并没有不同,只是似乎更瘦了,本来云舒担心他的身体曾逼着他和自己一起吃东西,但每次一吃完东西小墨就不舒服,甚至还吐得天昏地暗,云舒也不敢再逼他吃东西,和房敬宇商量也没个结果,想拉他上医院,他就逃得无影无踪。云舒的心里越来越不安,终于在九月的一天,一个同事跑来告诉他,刘墨晕倒在了休息室里。

25

一天上午,云舒正在整理仓库,突然有同事跑来告诉他刘墨昏倒在了走廊上。

“他怎么会突然昏倒的!!”边和同事一道向出事地点跑去,云舒一边焦急的询问。今天早上刘墨和他一起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怎么才过了两个钟头就昏倒了呢?

“我……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同行的人突然含糊其词,他不敢告诉云舒刘墨是在和一个同事的争执中被推倒的,当时在场的人都做壁上观,直到刘墨倒下去后半天没醒来,他们才意识到真出事了,不敢让上面知道,才来找这个刘墨唯一的朋友。

“小墨!!”云舒推开围观的人群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刘墨。似乎是感觉到了云舒的呼唤,刘墨费力的睁开眼睛,对着他虚弱的笑了一下,又疲惫的合上了眼。

“你们为什么不扶他起来!!”看着四周冷眼旁观的人,云舒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愤怒,他知道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对小墨有偏见,但他们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还是如此的冷漠,也许是小墨的性格是有点怪,但他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而且云舒知道他远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善良。

听到云舒的质问,众人都心虚的别过头去,有几个悄悄的走开了,“谁敢碰他呀!光辉事迹那么多,谁知道有没有染上什么脏病!”回话的正是和小墨起争执的那个新来的员工,他因为看不惯刘墨总是一副冷傲的样子,又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就出言挑衅,反被刘墨打击的颜面无存,恼羞成怒之下就动了手,哪知才推了他一掌,刘墨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啊!!……你!你敢打我!!!”那人话音刚落就已经被冲上来的云舒狠狠一拳打在脸上狼狈的跌坐在地上,捂着瞬间就高胀起来的半边脸,那个被聘来做保安的男人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看起来都还没有成年的毛头小子一拳就撂倒了,他跳起来正准备还手,可还没等他动作就再一次被云舒一脚踢中软肋,高壮的男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反击的余力。

“如果小墨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偿命!!”云舒恨恨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抱起还躺在地上的小墨就向外跑去。

围观的人群如潮水一样向两边退开,面面相觑的对视着,正因为不想惊动上面的人,他们才去找云舒来带走刘墨,谁知道这个总是腼腆微笑给人感觉很温和的孩子却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看来这回想让上面不知道都不可能了。

“你刚刚真帅!都快赶上我了。”出租车上,刘墨还在回味刚才精彩的瞬间。

“闭嘴,好好休息!”云舒无奈的看着他,要不是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几乎失去温度的身体,他几乎要以为这个小子又在和他开玩笑吓唬他了。

“放心,我命很硬,阎王不收的。”感觉到云舒微微颤抖的身体,小墨笑着安慰他,虽然此刻身体正承受着痛苦但他却有一种幸福满足的感觉,曾经失去的残缺的不会再回来,但如今他却幸运的拥有了另一份完整,“哦,对了,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呢,你可以打120,那个免费接送的!”小墨冲云舒调皮的眨了眨眼。

“你还敢有下次。”云舒很凶的瞪他,双手却温柔的抱紧了他。刚刚抱起他的时候,云舒才发觉小墨的身体已经瘦弱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他无法想象小墨是用怎样的毅力在支撑着,每天依然放肆的笑着闹着,让人以为他的消瘦只是错觉。

“小的不敢。”小墨满足的闭上眼睛疲惫的睡去。曾经到过天堂,也去过地狱,现在他只祈祷如果能再次醒来,是在人间。

看着小墨消瘦苍白的脸,云舒隐忍的泪终于落下,他也在祈祷,只要小墨好好的,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就算拥有再少,他也懂得满足懂得感恩,却再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

“是你啊!”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落在自己的额头上,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房敬宇担忧的眼神,难得的没有那招牌样的笑容,“最讨厌医院的味道了!”转着眼睛四周看了一圈,不满的吸吸鼻子,小墨一脸委屈的样子。

“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弄进来。”见小墨醒来,房敬宇浅浅的一笑,拉过椅子坐到床前。刚刚接到云舒电话的时候吓了他一跳,那小笨蛋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最后他只好让他把电话拿给司机,才弄清楚了状况。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最讨厌的地方除了殡仪馆就是医院了。”刘墨动了动身体,发现已经不是那么难受了,只是左手背上插着的针头让他觉得很碍事。

“小墨,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原因了么?我和云舒都很担心你。”事到如今,房敬宇也不得不问了,因为刘墨选择了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来避开麻烦,但却不愿告诉他们自己究竟陷在什么样的困境里。

“没什么好说的,真的,敬宇。只不过是一个俗套的家庭悲剧和它所引发的一串不良连锁反应而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不想再说,说出来也只是换人同情而已,同情值几个钱啊,我不稀罕。”刘墨摇摇头无所谓的笑笑,不想说,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因为太重视,所以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那段不算光彩的过去,也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那你要答应我们不再出事,也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小墨不说,房敬宇也想不去勉强他,温柔敏感的性格让他不懂强硬。他俯下身抱住了小墨,用拥抱的力量告诉他无论如何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会的,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那最后的一点后遗症我想也快好了吧!”小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苍白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一如风雨后的阳光。

“对了,我这龙体到底是哪里欠安啊?”刘墨这会儿才想起来问问自己进医院的原因,他可不相信自己是被人一拳打进来的,那太丢脸了。

“厌食症。”房敬宇不满的看着他,会得这种病完全是自作孽!“一样会死人的!”看到刘墨完全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他又加了一句,这小子有时候确实能气死活人,气活死人。

“云舒呢?”刘墨冲他做个鬼脸,开始找他的救命恩人。

“去向医生请教怎么养猪去了!”想到云舒,房敬宇脸上露出笑意。弄清楚了什么是厌食症以后,云舒就跑到医生那里取经去了,发誓要把刘墨养到200斤。

“请问你指的猪是在下么?”看着房敬宇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刘墨突然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你自己保重吧,这次云舒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房敬宇站起来拍拍小墨的肩,让他好自为之,“我先走了,等会儿还有课,我晚上再来看你!”

“敬宇,你相信么?他们说的那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房敬宇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墨突然叫住了他。第一次,刘墨主动提起那些流言蜚语,没有过多的解释,只问一句信不信,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只有期待的眼神出卖了他的紧张。

“我一直相信,云舒也是。”房敬宇肯定的点头,回给他一个最真诚的笑容。

“为什么我没有早遇到你们啊。”刘墨轻轻的闭上眼。泪,顺着微笑的嘴角滑落,终于可以卸下伪装,终于不用再故做坚强,曾经有人告诉他,如果有个人会为你而哭,如果有个人选择一直相信,这世界就还不算太糟,就还有你不能放弃的理由。

26

“他醒了么?”见房敬宇从病房里走出来,一直坐在门口长椅上的云舒立刻站了起来,关心的询问。

“醒了,又睡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你不进去看他?”听到房敬宇的回答,云舒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接着摇摇头,闷闷的脸上是孩子般倔强的表情。

“还生他的气啊?”房敬宇笑着揉了揉云舒的头发,都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也许是真的。刚到医院的时候,云舒哭得两眼通红,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问小墨会不会死掉,后来医生说了没有生命危险,好坏主要还是看个人因素,他才止住了泪,开始白痴笨蛋的骂,房敬宇自然知道他骂的是谁,看着他一面说再也不管这个笨蛋了,一边忙着和医生打听怎么调养比较好,就忍不住笑出来。

“没,我生我自己的气呢。”云舒苦闷地摇摇头,他是恨自己太疏忽,明知道小墨的身体每况愈下却没有做点有实质性的事,每天如影随形可还是让他出了问题。

“算了,你要能管得住他,他就不是刘墨了。”房敬宇安慰的拍拍他的肩。云舒在自责他同样也在自责,云舒管不住小墨不代表自己就没办法,同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云舒身上,他一定会比谁都上心,因为面前这个单纯如水晶的男孩总让人忍不住去关心和保护。而刘墨,是自己把他想象得过于坚强了,他的机敏和懂事,以及在复杂环境中的应对自如,常常让人忘了其实他也只有十九岁,刚才他在自己怀中痛哭却又倔强的不肯出声,那一刻,自己完整的看到了他伪装的坚强和隐藏的脆弱,第一次房敬宇觉得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淡然和随性其实是一种冷漠。

“你现在要做什么?”看着云舒没有进病房的意思,房敬宇拉着他走到僻静处,避开了往来行人对他们的注目。

“回去帮小墨收拾点东西,医生说他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云舒吸了吸鼻子,很自然的把头斜靠在身旁的人的肩上,担忧和沮丧带来的疲惫感让他不由自主的想找一个温暖的依靠。

“我陪你一起去吧。”房敬宇抬起手温柔的抚着他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刚才小墨告诉他云舒今天和人动了手,而且和他动手那个人人品不怎么样,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提防小人暗中报复,云舒是没什么防人之心的,他的世界太简单。

“你下午不是还要上课么?”房敬宇的课程表云舒记得比自己的班表还清楚。

“偶尔一两次不去也没什么关系。”房敬宇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云舒点点头,他没上过学,自然没有逃课的概念,他敬宇哥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了。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的来到小墨的住处,这个三十多平米的小套房他们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休假的时候,下班了以后,在这里,就算只是聊天也是三个人最快乐的时光。这里永远有茶的香气,因为茶是小墨能接受的少数饮料之一;厨房永远是干净的,因为里面只有一个烧水用的电水壶;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连把椅子都奉欠,那张接近2米宽的床曾经是一个打在地上的地台,床头堆满不知是干净的还是脏的衣服;一台二手的电视机,一台PS2,堆满房间角落的大大小小的卡通靠垫,散落满地的CD片和游戏碟子,男孩子的世界,凌乱而简单。

“敬宇哥,我今天打人了,那感觉简直糟透了。”蹲在床边帮小墨找出需要换洗的衣服,好久没开口的云舒突然说到,“但是我不后悔,你知道么,当时我恨不得打死他,他那样说小墨……那样说小墨……”云舒放下手中的衣服,握得发白的双拳紧紧的抵在地板上。

房敬宇走到他身后跪下,从后面把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感觉他微微颤抖的双肩,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啊!小墨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们为什么那样对他!!”众人的冷漠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了云舒心里,偏见和排挤他也经历过,泷山坳村人的狭隘和愚昧也曾伤害过他,但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山里人天性里的淳朴还是温暖了他,而在这个富有繁华的都市中,是什么让人心冷漠到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地步?他找不到答案,只觉得疲惫。

“云舒,这世界的复杂你还不懂,我也不希望你懂,只是别对这个世界失望,还有太多的美好等你去发现。”房敬宇更紧的抱紧了云舒,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可以倾尽所学来向云舒解释行为的善恶,却无法说清人心的善恶,再昌明的社会也没有一条法律可以用来惩罚人性的阴暗。纯真和善良是易碎的珍宝,他担心云舒从此对人性失望,他怕那双清澈的眼睛会因此而蒙上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他想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糟,却找不出一条合适的理由。

“不会的,敬宇哥,老天对我这样的人已经是厚待了,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但是我遇到了小双哥,遇到了你,遇到了小墨,我已经满足了,妈说过,懂得满足的人才会快乐。我只是心疼小墨,他真的很辛苦。”云舒回过头来给房敬宇一个安心的笑,他知道虽然一样是孤儿,但在城市中挣扎求生的小墨比他更辛苦,虽然他从来不说,虽然他总是一副神气的样子。小双哥教过他一句话:吃一堑,长一智。如果不是吃过太多的亏,受过太多的苦,小墨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少年老成。

“云舒,你和小墨都是心宽的人,你的心宽到容得下一切,他的心宽到可以不在乎一切。小墨的好不是谁都看得到的,他也不屑让每一个人都了解,他只要他在乎的人懂他,就够了。还有,遇到彼此是我们的幸运,我说过,你有你的好,谁也比不上,不要看轻了自己。”房敬宇转到他的身前,看他一脸的沮丧,就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不喜欢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要去在乎别人的眼光,一个人永远无法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能看到彼此的好。”

“敬宇哥,那你喜欢我么?”听了房敬宇的话,云舒忍不住问。

“喜欢啊。”房敬宇的回答没有犹豫。云舒眼中那小心翼翼的期许像一只小猫爪子轻轻挠着人心窝,房敬宇突然希望他说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是一种。

27

“我生病了,你看起来很高兴啊!”小墨不满的看着云舒,这小子从进了病房就一副喜眉笑眼的样子。

“你死不了我当然高兴了。”云舒坐在凳子上,两条长腿晃来晃去,明亮的眼睛弯成幸福的弧度。

“房敬宇又给你灌什么迷汤了?”眼珠一转,刘墨露出一个坏坏的笑,云舒的心思真的很好猜。

“没有啊!”云舒笨拙的反驳着,脸上却透出诚实的红色,欲盖弥彰的样子看得小墨心中大乐,正准备再取笑他几句,却看见门缝里挤进一个胖胖的脑袋。

“嗨,程经理,您也来看病啊!”刘墨冲着门口的人悠闲的打了个招呼,就像是饭后遛弯遇到了熟人,云舒却一下子就拘束起来,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有点无措的站到了小墨身边。

胖经理上下跑了几趟才找对了房间,赶紧从门外钻了近进来,抹了一下脸上的油汗,走到刘墨床前把一张纸片交到了他手上,带着点讨好的笑道,“刘墨,听说你出事了,华老板叫我过来看看,他有两单大生意走不开,这张支票他已经签好名了,到时候医药费多少你自己填就是了。”

“张云舒啊,在刘墨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你就留下来照顾吧,班呢,暂时不用去上了,工资公司照发!”交代完这头,胖经理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云舒,已经换上了一副上司的嘴脸。

云舒虽然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听到可以留下来照顾小墨还是赶快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打算留下来照顾到小墨出院的,甚至还想好了如果经理不准,他就干脆辞职好了,虽然也许会让小双哥不高兴,不过他不能丢下小墨不管。现在经理这么一说,他倒觉得没了真实感。

完成了自家老板交代的任务,胖经理暗自庆幸这回这小魔头没有为难他,正打算功成身退回去领赏,却被刘墨叫住了。

“程经理,麻烦你转告华老板,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我不能收,他让我在他的地方打工还容忍我不时的撒点野,刘墨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不想做挟恩图报的人。”刘墨说完就把支票递了回去,表情很认真也很严肃。

“这……这……”胖经理面露难色,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两头他都惹不起啊,一头是自家老板,一头是自家老板的恩人,金灿灿的支票也成了烫手的山芋,早知道这赏没那么好拿。

“要不我自己拿给华老板吧。”见他不接,刘墨竟也不为难他,很好脾气的一笑。

“还是我来吧!”胖经理这下反应倒快,咻一把抽过支票装回自己兜里,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临走还嘱咐刘墨说华老板很忙,不用亲自去找了。

“怎么回事啊?”直到经理溜得没影了,云舒才向小墨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对那个华老板有点小恩,所以他坚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过我担心他以后找我要水费,所以呢~一概不收,钱这种东西还是用自己的最舒坦!”没有了外人,小墨脸上的神情又恢复成了那种带点玩世不恭的调皮。

“那我去跟经理说放假的事就算了。”想起经理给他休假的事,云舒也不想以后给小墨带来什么麻烦,这个家伙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不行,这算是我的员工福利!!不要白不要!”小墨一听连忙一把拉住云舒,一只手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腰上威胁的磨着牙齿。

“真搞不懂你!”云舒无奈的笑笑,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这一天小墨的病房都很热闹,先是不断有年轻的小护士进来量体温做记录,傍晚的时候房敬宇也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老何和他的女朋友,一个留着及肩发的瘦小女孩,不太说话有点内向,但看的出何伟很在乎她。后来,房敬宇拉着云舒出去吃晚饭,丢下刘墨一个人气得哇哇大叫,‘反正你也吃不下,光看也不会饱!乖乖接受针水的灌溉吧,医生说了,你想从植物进化成动物还要个把星期。’房敬宇一句话堵得小墨上不来气,云舒第一次发现他敬宇哥其实挺毒舌的。

晚上的时候王小双终于来了,知道闯了祸的云舒很鸵鸟的躲进了卫生间,很不仗义的丢下刘墨一个收拾烂摊子,‘哎~谁让你这个英雄救的是我这个美人呢~~’小墨长叹一声。

“你们俩啊……”,不过王小双倒没如两人意料般发火,他是很生气了,但也只是看着病床上笑得很僵硬的刘墨叹了口气。知道云舒不敢见他,王小双就只向刘墨交代了两句,嘱咐他好好养病,然后就离开了。从医院离开的王小双并没有马上回家,他到超市去买了点水果,就提上东西去了早上和云舒起争执的那个人的职工宿舍,但是却扑了个空,同室的人告诉他,那人中午就被开除了,下午就卷铺盖走人了。看着没送出去的礼,王小双心中依然没有踏实的感觉。

住院中的刘墨是云舒见过的最老实的。本来医生说厌食症大部分是心理因素,很难纠正,但很明显刘墨的心理非常的健康,他到底怎么得的这毛病看来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明天还是让房敬宇给我做饭吧。”刘墨看着云舒手里的粥,一脸痛苦。

“为什么?”

“因为……你做的太难吃了……”刘墨一脸委屈的看着云舒,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小白痴却连饭都不会做。

“我只会做鸡蛋饼和烤红薯,你爱吃不吃!敬宇哥那么多课,哪有时间天天给你做饭!”云舒瞅他一眼,继续舀起一大勺粥递到他嘴边,这家伙好手好脚却顿顿要他喂才肯吃。

“没时间给我这个病人做饭,倒有时间天天陪你做饭……”刘墨含着满嘴的东西还在不甘心的念叨。

“要你管。”云舒又舀了一大勺粥塞给他。

“哎,我说你们两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刘墨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这家伙这样一口一口塞过来,明显是不想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什么怎么样。”云舒装做不懂。这两个星期在医院里就他们两人,也去不了别的地方,每天没话找话的结果就是在刘墨的循循善诱之下,云舒把心事都和他说了。对于云舒喜欢男的这个事情,刘墨似乎并不吃惊,面对自己最信赖的朋友,云舒也把心中的困惑和彷徨告诉了了他。结果,刘墨给他整整补了两天两夜的‘专业’知识,说到最后连云舒都几乎以为自己会喜欢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了,当然他还没笨到这个地步。只是热心过头的小墨甚至连两人发展到那一步关系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都向云舒一一讲解了,直听得云舒脸红成了天边的朝阳。他疑惑的问小墨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他可不相信这也属于城里人必备的常识,而刘墨却很得意的对他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吧!云舒想问他见过哪只猪走路的,可又不敢,因为现在刘墨一耍起赖来就对他上下其手,美其名曰理论结合实践。

“我看他对你也不是没意思啊!”刘墨看得出来在房敬宇心中云舒有着特殊的地位,但是他也不敢就此妄下定论,房敬宇的感情藏得太深,他也看不透。

“他是不是我都不知道。”云舒索然的低下头,虽然敬宇哥也说喜欢他的,但他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可能不一样吧。

“那有什么关系,凭你的条件还怕掰不弯这个书呆子!!大不了直接……”

“得啦得啦,你就别给我捣乱啦!”小墨的话还没说完,云舒就赶忙打断了他,生怕他又出一些惊世骇俗的馊主意。

“谁给谁捣乱呢?”两人正说着,房敬宇提了个保温瓶笑着推门进来。

“去,脱了衣服那边躺好!”看见是房敬宇,刘墨指着自己旁边的一个空床位对他发号施令。

敬宇:………………??????

“我打不死你!!”云舒丢下碗,顺手抄起枕头对着刘墨一阵狂拍乱打。

28

九月底的时候,刘墨就吵着要出院,但是医生认为他至少还要再观察一个星期。“我也很想把身体再调理好一点,但是我身上所有的钱恐怕只够住到今天了。”刘墨看着医生,表情很真诚也很严肃,结果,不到半个小时,一份出院通知就送到了他的手上。

“哎,真是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啊!”看着收据上的数目,小墨深深叹了口气,云舒伸头看了一眼也跟着吐了吐舌头。

两人心情愉快的从住院部走了出来,可才走了两步,小墨就拉他闪到了一棵树后。正奇怪着,就发现刘墨冷着脸看着某处,顺着他的目光云舒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正向这边走来,他马上就认出了这人正是他第一次和小墨遇见的时候和小墨在一起的男人。

“等我一下。”刘墨留下一句话,就飞快的向住院部的另一个入口跑去。云舒担心的等在原地,他敢肯定那个看来斯文的男人也是小墨的麻烦之一,这家伙绝对是个祸精!

“走吧!”片刻之后刘墨就回来了,脸上是一派轻松的笑。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云舒问他。

“从今天起,对某些人来说再也没有刘墨这个人啦!”小墨笑的得意。

“终于摆脱了么?”云舒微笑着看着小墨,他一直觉得小墨在躲避着什么,看来他猜对了,他搞出那么多花样恐怕就是为了避开某些人。

“变聪明了嘛!没白疼你!”刘墨惊讶的看着云舒,随即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我没你认为的那么笨好不好!”云舒笑着推开他。

“云舒,从今天起,我会像你一样,用心的生活。”刘墨搂着云舒的肩愉快的走出了医院,大门外,房敬宇正坐在向朋友借来的车中等他们。

刘墨出院后,云舒就搬到了他那里和他一起住,虽然刘墨早就叫过他一起住,甚至连钥匙都给了他一套,但云舒不好意思向一直那么照顾他的小双哥提搬出去的事,但现在刘墨还要人照顾,他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好在王小双并没有反对,只叫他们不许再闯祸,只有阿玫似乎是舍不得,闷闷不乐的,王小双劝了一番才好了些。

刘墨那边房租是300一个月,算是很便宜的了,云舒提出分担一半,刘墨没答应,说算着麻烦干脆你出水电好了,云舒想想也差不多就答应,但是从来没有人来收过水电费。

为了庆祝小墨出院,房敬宇请了两人去吃饭,因为正在搞优惠,餐厅里每桌送一壶自制的青梅酒,小墨说会酒精过敏就不喝,云舒看房敬宇一个人喝就偏要陪他喝一杯,想想只是很低度的酒,房敬宇就给他倒了一杯,哪知道云舒喝了没多久就开始打起了嗝,没一会就趴在桌上不动了!

“你成心捣乱的吧!”小墨气得捏住云舒的脸往两边扯,安排了满满一晚上的娱乐算是泡汤了。

“喂,敬宇,国庆出去玩吧,这家伙还没出过城呢!”回家的路上,小墨指着趴在房敬宇背上熟睡的云舒说道。

“我看看吧,也许要回去一趟,我这个暑假没回去,我妈念我呢。”房敬宇定了二号的机票回北京只是还没和他们说,听刘墨一说,就犹豫了一下。

“敬宇哥,陪你喝……”云舒还在呓语着。

“还喝个屁啊!”小墨听见他的的醉话,忍不住伸手又想去揪他的脸,去发现房敬宇正黑着脸看者自己的爪子,只好讪笑着收了回来。

“你今晚要敢吐在床上我就把你丢出去!”小墨两手杵在床边,对着床上神智不清的云舒恶狠狠的警告着。云舒搬过来后就和小墨睡一张床,因为那张床本身就超级大,睡三个人也不觉得挤,所以俩人干脆就睡在一起,省掉一笔家具钱。

“要不,我带他回宿舍睡吧。”房敬宇看云舒的样子也很不放心,怕小墨真的把他丢出去。

“这醉猫会吵到老何他们吧!”小墨假惺惺的问。

“宿舍现在就我一个人住,老何上周搬出去和小卉一起住了。”房敬宇笑笑。老何去过二人世界了,宿舍的另两个人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就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那你拿走吧,不用还了!”房敬宇才说完,小墨就冲到床边把云舒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草草套上一件衣服推到了房敬宇怀里。

“慢走,不送!”还没等房敬宇反应过来,他和云舒就被小墨丢到了门外,碰一声关上了门。房敬宇目瞪口呆的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几秒钟,无奈的摇头笑笑,背起云舒向宿舍走去。

把云舒放到床上,房敬宇还是像从前那样把他往里面推了推就挨着他躺了下来,只是这一次云舒不再像以往那样安分,他不停的踢着被子想从外面获的一丝清凉。九月底夜晚已经微凉,为了不让他受凉,房敬宇只好抱住他,不让他踢被子。刚刚抱住他的时候,云舒有些抗拒,后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就安静了下来,乖乖的猫在他怀里。

虽然云舒已经安静了下来,但是房敬宇却没有放开他依旧让他趴在自己胸口,他睡意全无的睁着双眼出神的望着前方,鼻端是淡淡的青草气息。突然胸口一阵痒痛,他疑惑的低头,却看见云舒正在轻轻的咬他,依然闭着眼睛,显然是无意识的举动,云舒咬了两下似乎还不过瘾,又伸出点舌头轻轻的舔了舔,像一只刚刚长出牙的小猫遇到了可口的食物偏又无从下口,只能拿来磨牙,那种感觉不算是很疼却让人从心底里痒起来。房敬宇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挪了一下身体想阻止云舒无意识的小小恶作剧,对方却不依不饶越发抱紧了他,脑袋在他胸口撒娇似的拱来拱去。月光下男孩的侧脸格外的清秀,英气的眉不满的微微蹙着,孩子气的表情让人心生爱怜,这样的人如果对你撒起娇,那应该是很难拒绝的事吧!房敬宇叹口气复又搂住了他,任他高兴胡闹去,只是云舒这样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也令他很困扰,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禽兽,房敬宇也只能看着房顶苦笑。

只是过了不多会儿,云舒突然小声哼哼起来,轻轻颤抖着似乎是不太舒服,房敬宇连忙抱紧了他,刚想摇醒他问问是哪里不舒服,却蓦然发现一个火热坚硬的东西正抵在自己腰际,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突然间只觉大脑一片空白,鲜活的生命力正有力的跳动着,让他想骗自己说那是幻觉都不可能,最要命的是房敬宇发现自己竟然也有了反应!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云舒突然呜咽了两声紧紧的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前,接着一阵湿热的暖流同时弄脏了两人的身体。

他,竟然!也许应该愤怒,至少也是厌恶,但那一刻房敬宇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和一点点生气。低头去看云舒,对方已经安然睡去,菱角般的嘴唇微微撅着,仿佛受了委屈,浑然不觉自己闯了什么祸。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房敬宇只是默默的起身来到洗漱间,打了一盆温水为自己和云舒擦拭留在身上的痕迹,然后又把云舒弄脏的底裤脱了下来顺手扔在了盆里。

清理完了一切,房敬宇这回是真的睡意全无了。他走到阳台想点一只烟却怎么也无法顺利的把烟抽出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微微的颤抖,点燃了烟送到嘴边,一口气狠狠的吸掉一半,纷乱的心情似乎才稍稍平静下来,而心却依然迷惘,像隔着千重的纱。

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房敬宇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这个时段那边应该还没有睡,果然,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妈,还没有睡啊!”

………………

“我这个国庆不回来了。”

……………………

“不是不想你啦,临时有重要的事情啊,寒假一定会回来的,保证!”

……………………………

“机票没关系,我明天去退掉就好了。”

…………………………………………

“嗯,那你早点休息,再见。”

这一夜,房敬宇在窗前坐到了天光微明。看见墙上挂钟的指针一点点向六点半靠近,他起身去了洗漱间,云舒的生物钟很准,每天这个时间一定会醒来,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满眼血丝的样子。

果然,等房敬宇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云舒已经醒了,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的困惑。

“怎么啊,舍不得起啊!”房敬宇轻松的和他开着玩笑。

“敬宇哥,我……我没有裤子。”云舒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乎把脸埋到了被子里。

“哦,那个……你喝醉弄脏了,我就帮你洗了。”云舒一问,房敬宇也有点不自在起来,快步走到阳台上把已经晾干了的裤子拿给了云舒。

“谢谢。”云舒红着脸接了过来,小声道了谢,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把底裤弄脏的,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躲在被子里把裤子穿好,才轻巧的爬下床,认真的整理起床铺。房敬宇一直没说话,坐在一边看他忙碌着。

“敬宇哥,我先回去了,我要盯着小墨吃东西。”收拾好一切,云舒看看钟,已经快七点了,他怕他不回去,刘墨又是得过且过的把正餐糊弄过去。

“我下午下了课过去看他。”房敬宇点了点头。

“那我走啦。”云舒小心翼翼的看了房敬宇一眼,总觉得今天他敬宇哥有点怪怪的,魂不守舍的感觉。

“云舒,国庆我们出去玩吧,你想去哪里?”就在云舒即将离开的时候,房敬宇突然问到。

“随便,哪里都好。”云舒偏头想了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29

黄金周的行程是小墨安排的,非常具有刘氏风格,两块多钱的火车票坐到远郊的一个小站,再花十块钱租一辆三轮摩托,就到了那个他口中的世外桃源。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看着眼前的风景,房敬宇也惊讶了。这个湖算是旅游名胜区,到了黄金周更是挤得连筷都插不进来,但今天刘墨带他们来的地方却只有少少的几户农家,一切都还是最自然的风貌。

“天保工程嘛,不过不让开发不代表不让来,怎么样,不错吧。住湖边的农家里,包三餐,十五块一天!”刘墨得意的笑着。

两人正说得高兴,转过头来却发现云舒已经不见了,再仔细一找,那孩子竟然已经游到了远处,正兴奋的向他们挥着手。

“他什么时候下去的……”刘墨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的人影,岸边堆着云舒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来的衣服。

“云舒,回来,水太凉了!”房敬宇对着湖里喊。这湖很清但也深,深到了阳光无法穿透的地步,所以一年四季水温都很低,更别说这十月初的时候了,冒然下去很容易出意外。

云舒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对他挥了挥手却突然从水面上消失了。岸上的两人吓了一跳,赶快四处寻找,可是平静的湖面上连一丝涟漪也没有,云舒仿佛是凭空消失了。就在两人焦急万分的时候,眼前的水面突然爆起一阵水花,一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很厉害吧!”云舒得意的打着水花。刘墨放下心来,脚一软咕咚就坐到了地上,房敬宇也放下了提着的心,想责备他两句,但看他那么开心又不忍心了。

“快上来,水太凉了。”房敬宇把手伸给他,拉他上来。

“没关系啊,在山里的时候冬天我也是在池塘里洗澡的。”云舒边说着边乖乖拉住房敬宇的手爬上了岸。水确实很冷,冻得骨头都微微发疼,但是面对这么美丽的湖水,云舒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他已经很久没游过泳了。

“身上都冰了,还说不冷!”房敬宇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帮云舒擦身上的水,不时用手温暖他冰冷的四肢,异样的亲昵,云舒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不时还调皮的把冰冷的手伸到房敬宇的脖子和脸上捣乱,房敬宇一面躲他作怪的手,一面笑着数落他。

刘墨坐在地上盘起腿笑笑的看着眼前若无旁人的两人。

“墨墨,要不要我背你啊!”云舒看着旁边杵着一根树枝做古稀老人状的刘墨认真的问。

“滚!”刘墨边吭哧吭哧的喘着气,边拿眼睛白他。也不想想自己还是病号,还拉他来爬那么高的山,也怪自己多嘴告诉他山顶上有个很灵验的庙,这小子就非要上来看看,云舒说什么房敬宇还没有不答应的,自己也只好跟来陪葬了……

“云舒,休息一下吧。”房敬宇笑着拉住云舒。

房敬宇圣旨一出刘墨就如蒙大赦的躺倒在路边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云舒也停了下来,一个人四周转着看风景。

“云舒,看这里!”听到房敬宇叫他,云舒高兴的回过头来,喀嚓一声,少年神采飞扬的脸定格在了房敬宇的手机屏幕上。也许总以为时间太多,所以他们并有为彼此留下过什么,以至于在他们人生中那最漫长的一年里,房敬宇不得不借着手机中这张小小的照片来思念远方的人。

“敬宇哥,那是什么?”指着不远处一棵系满了红线的树,云舒好奇的问。

“许愿用的,把红线系在树上就可以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枝桠苍劲的古树上系满了天长地久的愿望,远远望去火红一片,痴情的红。

云舒听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跑到了躺在一边的刘墨身边,一把按住他。

“哇,你要干什么!!打劫啊!!”刘墨挣扎哀号,还是被云舒压着从脖子上抢走了一根挂着银饰的红绳。

“回去赔你一根!”把上面的挂件取下来赔给小墨,云舒找来一块锋利的石头把红绳割成了三段。

“我们去许个愿吧。”把红绳一人一根分给小墨和敬宇,云舒又拉着他们来到树下。

“我要和敬宇哥还有小墨永远在一起。“云舒边虔诚的许着愿边把手上的红线系到了树上。

“笨蛋,只能和一个人。”小墨边系自己的,边打击贪心不足的云舒。

“那我还是和敬宇哥在一起吧。”遗憾的看看手中唯一的一根红线,云舒很诚实的做出选择。见色忘友!被抛弃的刘墨在心中忿忿不平的骂着。

“阿弥陀佛,让我和钱永远在一起吧~~”小墨系好红线对着古树拜了拜。

房敬宇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含着笑把红线系到了树上,云舒很想问他许了什么愿,可又担心结果会让自己难受,思来想去没个主意,只好巴巴的看着刘墨。

“敬宇~你想和谁在一起啊!”小墨递了个‘我上辈子欠你的’眼神给云舒,就蹭到了房敬宇身边,笑得一脸谄媚。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房敬宇一句话气得刘墨跳脚,眼神却意有所指的看向一边的人,只是现在的云舒已经陷入了迷茫状态,在他的直线思维里已经出现了这样一个推理:房敬宇心中的人是个女孩子!而自己,从里到外完完全全是一个男的。虽然知道这样的感情很渺茫,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抱着小小的希望,不过,现在,好象,可以完全放弃了……

丢下倍受打击的刘墨,房敬宇拽着云舒继续向山顶前进,云舒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迷登登的被他拉着走,小墨骂骂咧咧的跟在后面。

“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来问?”正在云舒努力的自我安慰其实像现在这样也很好的时候,房敬宇的声音不期然的出现在耳边,猛一抬头,果然看见他带笑的眼,云舒第一次觉得他敬宇哥笑起来坏坏的,让他晕晕的。

“敬宇哥,你想永远和谁在一起?”恍惚间,云舒似乎听到自己这样问。

然后,从那一刻起,云舒的大脑似乎就自动罢工了。他记得敬宇很温柔的笑着说了什么,然后自己似乎是到了山顶,被小墨压着磕了几个头,然后又被拉着下了山,晚饭的时候似乎有人把他最讨厌的臭豆腐夹到了他碗里,然后他好象把它吃掉了,再然后是什么呢?

众神归位的时候,云舒才发现他已经和房敬宇坐在了他们今晚要过夜的房间里。

“小墨呢?”他看看四下,迟疑的问。

“他在隔壁,一个房间只有两张床。”房敬宇坐到了他对面,含笑看着他,眼神很温柔。房间很小,床的距离也很近,两人又都是身高体长的人,这么对坐着,膝盖就抵在了一起。云舒点点头,接着犯迷糊。

“想明白啦?”房敬宇凑过来轻声的问他。

想……想……想什么?云舒拼命的搜刮自己的大脑,可惜里面空空如也,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发生过,但是只有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不停闪过。云舒咬着唇抬起头看着房敬宇,表情就像一个回答不出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看着云舒迷茫又有点焦急的样子。房敬宇就知道下午的那句话对云舒来说太具震撼力了,以至于他那思维简单的脑袋根本无法消化所接收到的信息,也就是说云舒大脑现在应该还处于死机状态。

也许,他应该采取用行动表达这种更直接的方式。

30

慢慢的倾下身,房敬宇轻轻的吻上了云舒淡粉色的唇。

一瞬间,云舒瞠大了那双美丽的惊人的眸子,仿佛一道电流从脑海中击过冲开了所有被堵塞的回路,零碎的片段开始清晰的回放,他敬宇哥说……和你一样。梦一样轻的亲吻,紧张的手脚发麻的云舒只能小心的屏住了呼吸,生怕稍一用力就吹散了那温暖的气息,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那温度已经翩然离去。

“云舒,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你这样看着我,让我有一种罪恶感。”房敬宇的声音有丝暗哑,15瓦昏黄的灯光下,侧开的脸颊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红晕。

听到房敬宇的话,云舒几近慌乱的点点头,老实的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着放在膝盖上,背也挺得直直的。

看着眼前孩子一样傻气的人,房敬宇无声轻笑。有一个孩子,忘了受伤的原因,只记得向良心发现送他去了医院的肇事者说谢谢;他用说故事一样的心情讲述自己辛酸的童年,他说不苦,他说现在的生活他很满足;有人说他爱哭,他羞赧的笑笑说不是故意的,伤心的时候总管不住眼泪;他羞涩内向,却又偶尔调皮捣鬼;他的天空是块大大的棉花糖,抬头仰望的时候总是露出甜甜的笑,让身边人也想品尝那种快乐。一声声的敬宇哥,就像小时候老家门前的溪水丁冬,一点点渗入心田,渗入骨髓,那怕你早已阅遍千山云淡风轻,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却是不得不爱。

就在房敬宇打算再一次感受那美好的感觉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很粗鲁的踢开了,本来就精神高度紧张的云舒被吓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门口。房敬宇也面色不善的看向门口,在看清来人以后,整张脸黑成了锅底。

“我那间有老鼠,还是四代同堂的。”刘墨耷拉着眉毛,一边可怜兮兮的控诉着,一边走到云舒的床前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了原来枕头的位置,挤掉了人家的原配。

“我……我不怕老鼠,我过去睡吧。”要是放在平时,云舒早把这个雀占鸩巢的家伙一巴掌扇回去了,但是他现在心里乱的不得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墨占了自己的床。

“有老鼠不干净的,我们两睡吧。”房敬宇拉住了云舒。

“就是嘛,反正又不是没睡过。晚安啦!”小墨打个哈欠就钻进了被窝不再出声了。

云舒冲他的背影作个鬼脸,抱着自己的枕头爬到了房敬宇床上。

“怎么不脱裤子?”房敬宇看着云舒穿着长裤就爬进被窝里,奇怪的问。

“今天游泳的时候底裤弄湿了,后来就没穿了。”云舒红了脸,今天一时高兴没顾着,上了岸才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

“穿着不好睡吧?”房敬宇笑着看着他。

“没什么。”云舒脸更红了,光着屁股和敬宇哥睡在一起,不好!

臭小子,那天晚上可没见你那么客气!房敬宇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心里想着就笑了起来。

这里的夜格外的静,十月的季节里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规律的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轻拍着襁褓中的婴儿,银色的月光从没有窗帘的窗中透进来,房间里像罩上了一层白色的纱,凄清而温柔。云舒和敬宇静静的靠在一起躺着,谁也没有说话,享受着夜的宁静,一旁的小墨似乎是睡着了,只有均匀轻浅的呼吸声不时传来。

“敬宇哥,我可以亲亲你么?”轻轻握着身边的那只手,云舒的声音小的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房敬宇轻轻答应了一声,温柔而略显低沉的声音就像外面拍岸的湖水。

云舒把身体转向他那边,月光下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黑的发亮。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抑制住那颗狂跳的心,小心翼翼的把唇轻轻的贴了上去,做了那件他一直只敢在梦里做的事。

房敬宇几乎以为自己要等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云舒贴在他嘴上的唇才微微的动了一下,房敬宇刚刚心中一喜,对方已经退回去了,不安的轻轻咬着唇,用那双小动物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云舒,不是这样的,来,我教你,闭上眼睛……”把这个一直爱着自己而自己不得不爱的人揽进怀里,房敬宇决定再教云舒一件事,一件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做的事。

你们两当我是死人啊!!早知道我就留在那边陪耗子了!!另一张床上,小墨咬着后槽牙发狠却不敢稍稍挪动一下,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惊扰了那对浓情蜜意的人。

云舒睡着了,平时和敬宇睡在一起他总是要忍不住聊到很晚,但今晚他很睏,因为持续缺氧的人是容易犯睏的。房敬宇帮他拉好被子,轻轻的下了床走到窗边,寂静的夜会把想象延长至无限,月光会把思绪纺成美丽的画卷,所以总有人无心睡眠。

很早就知道云舒喜欢自己,那孩子总是那么坦然直白,把心思都放在阳光之下,但他却懂事的不愿打扰到自己,只是在不经意间小心翼翼的流露出爱慕的目光。这个俊美的孩子,站在人群中轻易的就可以捕捉所有人的目光,而他自己却不自知,就像童话中走出来的精灵,小心翼翼的生活在现实的世界里。被这样一个人喜欢,哪怕是同性,也是一种微妙的感觉,甚至有一种小小的虚荣,所以房敬宇没有拒绝,他小心的拿捏着,把感情控制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已经设计好的人生之路和即将实现的梦想都不允许这样一个意外的发生,甚至当初把刘墨硬绑到云舒身边也是怀着点让他移情的心思,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自己却渐渐迷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梦里都是那个纯真羞涩的笑容。

房敬宇人不坏,根骨里的善良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在人世间打磨了二十多年后离善男信女就有了一段距离,更不是象牙塔里捂出来的青涩小生。十六岁那年,他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是母亲公司里的一个模特,大了他七岁,但他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两人的关系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快一年,就在房敬宇打算说出天长地久的誓言的时候,那个美丽非凡的女子却笑着对他说,小傻瓜,你以为我们之间除了快感还有什么!然后她就永远的消失了,有人说她和一个港商走了。十七岁的房敬宇在家里大哭大闹,最后气得连一向开通的母亲都撒手不管他了,不过隔了大半个月,他还是自己缓过劲儿来了,带着无所谓的笑,说自己又不是玩不起。接下来的一年,虽说不是来者不拒,却是男女不拘,他确实玩得起,年轻帅气又大方的他永远不愁怀抱空虚。最后是妹妹惜缘一巴掌打醒了他,她说,我哥不是你这种窝囊废!

高考后,仿佛是自我发配一般,他填了一所离家最远的学校,他希望再回来的时候这个城市已经忘记他曾有过的荒唐。在这个美丽的让人往往只记住了它的美丽的城市,房敬宇学会了平静,大学的他过着清教徒般的生活,对谁都微笑,对谁都冷漠,因为这里他不会留太久,早就想好要走的路,结果一个出轨的篮球带来了一场美丽的意外。

31

“大半夜的不睡,作贼哪?”刘墨一直醒着,看见房敬宇起身出了房门,也轻轻溜下床跟了出来。

“是你啊,吓我一跳。”房敬宇正点了根烟出神的看着那缕白烟,突然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吓得他整个人往上蹿了一头,回头一看刘墨这小子正笑兮兮的看着他。

“怎么的,心虚啦?还是后悔了。”刘墨笑着用手肘捅捅他,后半句话被他含在嘴里说的模糊却有一丝凌厉。

“孙子才后悔呢。”房敬宇狠狠的把烟按熄在铁栏杆上。刘墨像是满意的笑了笑,趴在栏杆上看着不远处漆黑一片的湖面,

“小墨,你喜欢云舒么?”房敬宇没有看刘墨,他死盯着湖对岸那一片灯火辉煌。

“怎么的,我要说喜欢你还能让给我?”刘墨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点捉狭的笑。

“对不起。”极诚恳的声音,尽管很轻却没有被湮没在涛声中。

“你没对不起我,要对不起也是对不起他。”刘墨闭上眼,身体极力向后仰去形成一个危险的弧度,房敬宇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拉他,只是几乎,因为刘墨的表情告诉他他是如此享受这种悬空的感觉。

“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房敬宇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和云舒的执着坦荡比起来,自己的行为是如此的不磊落,不敢要却也舍不得放手,难怪了看不过眼的刘墨会经常找他点小麻烦,而云舒只会永远无条件的偏袒他,气得小墨直说自己是遇上狗的吕洞宾。

“有时候是。”刘墨直言不讳,“不过,易地而处,我会比你更加犹豫不决。”直起身,非常理解的拍了拍房敬宇的肩,刘墨知道做这样一个决定需要多大勇气,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云舒和他都是这个社会底层的人,都是孤儿,在他们背后只有自己的影子,因为孤单所以简单,而房敬宇不同,他在中间偏上的等级里,后面是一张千丝万缕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多少人与他‘荣辱与共’。

“小墨,你到底是不是GAY?”房敬宇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也是他一直的疑惑。第一次见面,他感觉他是,但相识三个多月,从没见他多看哪个男人一眼,当然也包括女人;说不是,但他能感觉小墨对云舒不止是友情。

“我也不知道。”刘墨做西施捧心状,“但是兜来转去总是落到男人手里,没办法,人长的帅也是种麻烦,桃花旺啊~~~”看着他搔首弄姿一步三摇的晃回房间里,房敬宇觉得想和他正经谈心的自己就是个白痴。

刘墨很少有个正经型的时候,有时候说起话来就有让人想抽他的冲动,但是那偶尔望向远方的脆弱眼神,又让人觉得哪怕他再皮点都没关系,只是不要再露出那种寂寞无助的神情。

跟着刘墨回到房间,正看见他往自己床上爬。

“最后让我再抱一晚上吧,明天保证完壁归赵。”刘墨冲他讨好的笑笑,抱着云舒舍不得撒手,从今以后这个舒服的大抱枕可就是别人的了,让他再感受这最后一次吧。

但是刘墨想错了……

从第二天起,云舒就有点躲着敬宇,平时一有机会就腻在人家身上的人,现在只要房敬宇一靠过来,他就垂着眼想办法溜开,溜不开就鸵鸟的拉刘墨来做掩护。

好吧,可能他是害羞了,这孩子面皮本来就薄,房敬宇这样想。可是眼看着黄金周都过去了,他还没害羞完……

偶尔在刘墨那过夜,还是三个人一张床,以前云舒扒着右边的人,可现在只要右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哧溜的钻到另一头去了,天凉好个秋,刘墨盘算着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今年冬天怕是不需要电热毯。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每天努力的爬墙,敬宇是有苦说不出,刘墨是想笑不敢笑。

想把他叫到自己宿舍去,好好做做思想工作,明确一下彼此的关系,可那小鸵鸟才一听单独相处,脸就红到冒烟,咬着唇,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在地板和墙之间打转,那神态让敬宇觉得自己像个诱拐小孩的变态叔叔……

“我说哥们儿,你到底怎么他了。”后来,连小墨都同情起他来。

“我没怎么他啊!”就不那天晚上亲得狠了点,房敬宇觉得自己还真委屈。

“今晚我上电脑房通宵。”刘墨把家门钥匙往房敬宇手里一塞,忽略掉心头那点轻微的罪恶感,吹着愉快的口哨离开了。

那天晚上,因为朋友的出卖,小白兔被大灰狼堵在了自己的窝里……

“禽兽!”第二天一大早刘墨就回来了,早到有故意的嫌疑,看到神清气爽来开门的房敬宇,又看看快七点了还被床上裹成粽子状的云舒,小墨笑得很有内容。

“别瞎想,啥也没有呢,聊到大半夜就睡了。”房敬宇倒不是为自己解释,是怕小墨乱说刺激了云舒,那他一晚的努力就漂白了,当然他也没全说实话,法律规定公民是有隐私权的。

“禽兽不如。”琥珀色的眼睛里面满是戏谑。

敬宇:地球上怎么会有那么欠抽的生物……

32

从那天起,云舒恋爱了,从那天起,他是他的男朋友。

不能在街上正大光明的牵手,但他们可以像好兄弟那样勾肩搭背;不能大声说爱你,就说一点让人脸红心跳的悄悄话;没有花前月下,他迫于生计,他忙于学业,但他会带着消夜,去等他下班,他会在休假的时候偷偷溜进阶梯教室,陪他坐在最后那排,听他听不懂的东西,只为在课桌下悄悄牵彼此的手。别样的恋爱,别样的甜蜜。

难得的休息。阳光充足的午后,云舒躺在房敬宇的腿上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问他,明白了以后就把拼音标在旁边,现在他已经能拼写出一些不太复杂的读音了,偶尔还能拼写一两条简单的手机短信。敬宇和小墨坐在地上玩着格斗对打的游戏,所以每当敬宇停下来回答云舒的问题的时候,小墨就很不仗义的偷袭他两招,这点小亏敬宇倒是从来不在乎,只是云舒看见了就会伸过手来拿书拍他一下以示警戒。

晚上,房敬宇去超市买了菜回来亲自下厨。小墨的厨房已经简化为了客厅的一部分,橱柜里塞满了方便面和不需要冷藏的速食品,几双筷子是那里唯一能使用的厨具,后来添置的这些厨具是云舒搬过来的时候阿玫嫂硬塞过来的,几乎没怎么用过。云舒为了省下钱来把王小双和老宋叔给自己垫的医药费还上,在生活上对待自己几乎到了刻薄的地步,只有给小墨弄的营养餐他不含糊。在这方面,敬宇和刘墨都无法给予他经济上的直接援助,因为云舒比谁都好强、自尊,他们也只能想办法让他过得好点,还不能做的太过。

吃过了饭,刘墨继续发扬好吃懒做的作风躲掉一切收尾工作,云舒洗着碗,听敬宇和小墨在商量事,刘墨想继续上学,音专或夜大,他拿不定主意,就找敬宇商量。从医院回来后,刘墨真的和以前那种混乱的生活一刀两断了,他依旧在娱乐城做了两份工只是不再出现在五楼,他没有高中文凭却有一个钢琴十级的证书,货真价实的,因为他曾经也有一个富足美满的家,小时候曾经梦想过做一个伟大的作曲家,可是这个梦想已经变成了童年的红蜻蜓在生活的坎坷中慢慢不见了,不过,如今另一个平凡的梦想正在成型。

晚饭后,敬宇又带着云舒走了,回他的宿舍。

刚刚关上宿舍的门,两人就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寻到彼此的唇激烈的索取着,安慰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苦。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倒在了床上,顾不上腰被桌子撞了几次,脑袋被床杆碰得有多疼,一切都比不上拥抱对方来得重要。

一边轻轻吻着他的眼他的唇,一边耐心的解着他身上的衣服。当云舒的身体一点点破茧而出的时候,房敬宇的心跳又次失速,不管看过多少次,依然震撼惊艳,一直觉得那是天地造化的杰作,而自己在观望挣扎了千年之后,还是做了那盗宝的人。

不同于敬宇贵公子式的白皙,云舒的肌肤是淡淡的棕色,散发着健康的光泽,摸上去仿若一块温润的玉,优于同龄人的身高,修长的四肢,瘦但不露骨,母亲是服装造型师,耳渎目染的情况下房敬宇自然知道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身体的比例是多么的完美,没有健身房中那种刻意雕琢过的痕迹,艰辛的劳动锻造出来的肌肉永远是最美的,匀称而充满着自然的力量,手臂上淡青色的血管经络微微的突出,仿佛细细的藤沿着臂上的肌肉蜿蜒,说不上强壮却有一种纯粹的只属于男性的美。

房敬宇着迷的亲吻着云舒,一点小小的回应就让他欲罢不能,那些生涩的模仿几乎让他疯狂。他还没有真正的占有过他,虽然他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自己,但他就是不敢,曾经自诩风流,走到这一步才发现——爱真的需要勇气。

手指,沿着紧实的身体滑动着,在接近身体中心的时候被另一只手捉住了。房敬宇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云舒,他知道他阻止自己绝非因为不喜欢这样,只是用手的话他们彼此已经做过很多次。

“你把眼睛闭上。”云舒从床上翻起来,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干什么啊你?”嘴上问着,房敬宇还是笑着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然后他感觉到云舒顺着他的身体慢慢滑了下去……

33

“你干什么啊,快放开!”身体中心最脆弱敏感的东西突然被包进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惊觉那是什么,房敬宇猛的睁开眼,果然看见云舒正伏在他两腿间。从没想过要他为自己做这样的事,房敬宇连忙去拉他。

啊!哪知道云舒竟然不肯松口,一拉一扯之下,在这痛并快乐着的瞬间,房敬宇当场创下历史最快记录,云舒闪避不及,烫热的体液淋了他一头一脸。一切来的太突然,两个人都呆住了,云舒怔愣的看着敬宇,殷红的唇边还留着莹白的液体。

“你……也很快嘛。”半晌,云舒呵呵的笑了,带点心虚,带点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得意。

“还不快去漱口!”房敬宇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气恼又想笑的拉起云舒。

云舒不经碰,每次都坚持不了多久,房敬宇戏谑的称他是短跑选手,只是床笫间的玩笑却想不到这个小孩会在乎起来。

“谁教你的?”房敬宇不信云舒自己能想到这些,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许多事情他根本不懂。

“小墨。”云舒边在嘴里咕噜水,边如实汇报。

靠!房敬宇在心中骂了一声,想起那双总是似笑非笑的眼,真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还是掐死他。

“云舒,你以前喜欢过什么人么?”躺在床上的时候,敬宇这样问他。他知道云舒喜欢男的是天生的,只是疑惑他为什么喜欢自己。相貌么?不可能!不是他不自信只是云舒本身相貌已经极出色,更别说一边还有个刘墨了,别看他现在一副病痨相,敬宇隐隐觉得他在相貌上应该还胜过云舒,云舒又不是贪财的人,人品么——连他自己也不自信……他只怕,自己身上有什么人的影子。

云舒沉默了一下似是在认真的想,然后他肯定的摇了摇头,“不过,在山里的时候,我偷看过他们在河里洗澡,挺不好意思的。”说这话的时候云舒红着脸哈欠连天,因为刚刚小小的恶作剧,他被他敬宇哥报复了好几次,现在连指头都懒动一下。

“你呢,以前喜欢谁?”呢喃的问出一句,倒不是在意,只是习惯性的反问。

我么?房敬宇自己也忡怔了。那个抛弃自己的美丽女子,喜欢么?也许吧,但更多的是初涉情海的新奇。那后来的呢?已经不是喜欢了。记得一个伴曾经说过,小宇,我找人帮你算了命,说你会喜欢一个男人。那个在酒吧遇见的男孩是一个艺校的学生,比自己大两岁,难得的不粘人。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是不屑一顾还是故作惊讶?不管是什么,那都是他们为了栓住自己的一点小手段,毕竟那时他是众人追逐的对象。不过,他现在突然想知道那个算命的在哪儿。

如果我告诉他没有,他会不会高兴呢?才想这样回答,却发现云舒已经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也许那个答案对他并不重要。过去已经不重要,但自己能许他一个未来么?

十二月的时候,云舒终于把欠小双哥和老宋叔的钱都还上了,虽然他小双哥是坚持不要,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他收下了。那两天,云舒都格外的高兴,养活自己,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下去,他离着个最初的梦想已经越来越近了。

“您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追求的人!”小墨损云舒,对方笑着不搭理他。

“以后不许再刻薄自己了。”房敬宇揪了揪着云舒已经没多少肉的脸颊。刘墨倒是一天天健康起来,找蜂引蝶的本事成几何倍数增长,可是他的云舒却越来越单薄了,健康是没问题,可是因为太瘦,看上去像个十五岁的少年。

云舒笑着用力点头。

一月的时候,程经理把云舒升做了清洁部门的总管,原来的那个大婶因为女儿生孩子要人照顾辞了职。姓程的虽然刻薄,但也是个聪明人,云舒在娱乐城也工作了大半年了,虽然才十八,但懂事勤快招人喜欢,最主要的是这个孩子手脚干净,不像有些人会假公济私的把公司的清洁用品搬回自己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大损失但也挺闹心的。云舒的迁升并没有引起多大震动,毕竟环卫部门又不是什么美差,原来在清洁部工作的都是几个下了岗的中年妇女,对这个决定也没有什么不满,不就是多了120块钱工资,还多份责任,再说了云舒这孩子着实招人喜欢,他当头也不会为难人,就这么着吧!但对于云舒来说,这次升职无疑是对他努力的肯定,从小清洁工变成了大清洁工,算是完成了质的飞跃。

刘墨现在除了每天上班之外就是窝在家里用功读书,虽然听起来很诡异,但他真的开始用功了,丢了两年的书本不是说拣回来就拣得回来的。新置的书桌上放了一帧被放大的照片,上面有四个人,背景是一间学校的大门。中间那个是刘墨自己,短短的黑发,白色外套蓝色牛仔裤,清纯漂亮到不可思议;左边男孩高一些,冷冷的神情像白玉雕成的人,檀黑的眼睛分外美丽;右边的男孩笑的痞痞的却很招人喜欢,脸上那一两个不雅的创可贴也无损他的俊美;前面是一个矮一些的男孩,似乎比他们要大一点,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调皮的小虎牙,刘墨和那个痞痞的男孩子的手指在他头顶制造了两个可笑的小角。这是我的老师,当刘墨这样介绍的时候,人民教师的伟大严肃形象立刻在云舒心里被打了八折。等我有出息了,我才有脸去见他们,刘墨这样说的时候,云舒看见他眼中隐隐的泪光。

房敬宇的考试在12月底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但他迟迟没有回去的打算,家里已经几次打电话来问了,他却一推再推,为的只是多争取些时间和云舒在一起。

大年二十五的时候,熬不过家里催,房敬宇订好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云舒虽然心里舍不得但还是通情达理的没有给房敬宇任何为难,他从小就失去了家人,自然明白亲人的珍贵,他最喜欢听房敬宇讲家里的事情,那个聪明漂亮的妹妹,奔放热情的老妈和严肃古板的爸爸。亲人,对他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父亲也许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了,可惜已经杳无音讯。

房敬宇走的头天晚上带着云舒回了自己的宿舍。那天晚上,房敬宇又让云舒疼了,不是篮球打到身上那种钝痛,而是完全交付了身心那一刻被撕裂占有的锐痛。

34

也许是分别在即,那晚云舒格外的热情。最后疲惫不堪的他脱力的趴在床上的时候还努力的抬起头痴痴的看着房敬宇。

“云舒,我想要你,可以么?”抚着云舒汗湿的背,看着他为自己展现的那种百分之百的温顺,房敬宇恨不得把他变小了揣在怀里带回家去,可是他知道那不可能,所以他急切的想做点什么来舒缓内心的焦躁,即使他明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很过分。

但是云舒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柔软的床铺中,黑发中露出的一点耳垂被上涌的血液冲的通红,这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无声的诱惑。云舒赤裸的趴在床上,完美的背部一览无遗,腰臀间美好的曲线,笔直修长的腿,属于少年的青涩美,一切都毫无防备的展现。

房敬宇轻轻唤着云舒的名字从背后把他纳入了怀中。房敬宇是有经验的,但是那些过往的伴比他更有经验,所以即便了解云舒的生涩和羞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照顾,而且完全拥抱他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让他只凭着自己的热情行事,像一个青涩少年般激动和莽撞。

身体被撕裂的瞬间,疼痛让他想尖叫,可是他忍住了因为让他是他喜欢的人。云舒努力的呼吸着,让身体一点点容纳外物的入侵,似乎过了一万年那么久,那种疼痛终于因为达到了某种目的而暂时的停止了,可还没等云舒完全适应过来,一记记深而有力的冲撞已经如暴风骤雨般的袭来,云舒把握成拳的手紧紧咬在嘴里堵住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巨痛让他觉得连眼球都在紧闭的眼眶中狂乱的跳动,口中尝到了一股铁锈味那是他自己的血。

云舒有点难过,那种来自内心的苦闷和委屈。他敬宇哥第一次忘了问他舒不舒服,他很疼,疼的哭了,把脸深深的埋在枕头上,汗水和泪水浸湿了大半个枕头,房敬宇从背后紧紧的抱紧了他,疼得发冷的身体感受到一丝温暖……

当云舒从疼痛的眩晕中恢复过来,映入眼帘的是房敬宇懊恼的脸和盛满担忧的双眼。当他从激情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怀里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了,看着云舒苍白的唇和通红的双眼,房敬宇追悔莫及,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那个莽撞的自己。

“完了吗?”云舒傻傻的问了一句,就看见成串的泪从敬宇的眼眶里落下来,落在被他自己咬伤的手背上,热辣辣的痛。

看着敬宇为他落的泪,云舒有点低落的心情又明朗了起来,虽然身体里的痛还是叫人难以忍受,但想到这疼痛的来由,云舒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心里升起一点点甜蜜的慌乱。对着房敬宇笑了笑,告诉他自己不怪他,然后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眠永远是对抗疼痛最好的方法。

房敬宇一夜没睡,小心的看顾着怀里的人,可是凌晨4、5点的时候,云舒还是发起了高烧。房敬宇想也没想就打算打电话到航空公司去退票,但是被云舒制止了。在这个事件上,云舒表现的很坚决,他说如果今天敬宇不去坐飞机回家,他就不吃药也不会去医院,两人一直僵持到早上,看着云舒越烧越厉害,百般无奈之下房敬宇只好打电话叫来了刘墨,电话里不及细说,敬宇只告诉他云舒病了。离起飞只有一个半小时,把宿舍的钥匙放在门楣上给小墨,房敬宇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飞机在首都机场着陆。房敬宇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云舒。

“臭小子,吃完了嘴都不擦就跑啊!有本事你给我躲皇城里一辈子别出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接电话的是刘墨,他一赶到宿舍看见云舒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就把房敬宇全家都问候了。

房敬宇听着他在电话里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支楞起耳朵搜索那头的动静,隐隐约约听见云舒的声音,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苦,几乎忍不住折头杀回飞机上去。

“你帮我好好照顾云舒,回来你要怎么着都成,现在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好么?”好不容易逮到刘墨换气的空挡,房敬宇赶快把自己的话插进去。

“不给!……你好好骂狠狠骂!”刘墨嘴上说的不给,但还是把电话给了云舒,因为眼看着那个重伤员就要爬起来抢电话了,但他还不忘交代云舒记得别给敬宇好脸色看。

云舒自然不会听他的,接了电话就问敬宇一路上顺不顺利。房敬宇说顺利,要不顺利也就没机会在这给你打电话。接着两人就若无旁人的聊了起来,别管什么肉麻的话,隔了3000公里也不嫌烫了,也不知聊了多久,直到房敬宇瞥见接机口那头妹妹隔着钢化玻璃都能扎人的目光,才匆匆挂了电话揉揉发烫的耳朵,提着行李快步走了过去。

35

云舒的烧到了第二天都还没有全退掉,而且还伴随着轻微的腹泻,但是他坚持不肯去医院,因为他也隐约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还好小墨带来的药效果似乎不错,免去了他的尴尬。本来小墨要他再休息两天的,但云舒还是在第二天就回去上班了,他刚刚升了职,不希望给经理留下不好的印象,小墨拗不过他只好自己请了假,尾巴一样的跟在云舒后面抢他的活做,云舒自己也实在是强弩之末了,所以也不拦他。

云舒人缘好,看他不舒服了,谁见了都会来关心两句,他生病的事也只花了两个小时就传进了王小双的耳朵里。王小双赶来的时候刘墨正扶云舒趴在他的腿上,轻轻的帮他按压尾椎以减轻伤口的疼痛,边按边调笑他两句说得云舒满脸通红。王小双没有走过去,他只是远远的站着看了一会,然后就静静的转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那一向直挺的背微微的佝偻着。

晚上,两人下班回了家。刘墨到到后面的小街上打包了两份水饺作为自己和云舒的消夜,回来的时候看见王小双蹲在楼下,刘墨正想问他怎么不上去,却被王小双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你小双哥说了,我要敢对不起你,他就剁了我喂狗。”刘墨回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那个明显的巴掌印吓了云舒一跳,忙追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却一脸嬉笑的说了一句云舒不懂的话。

“到底怎么回事!”云舒也急了,他怕小墨又被人欺负,但怎么会扯到小双哥头上。

“狐狸把鸡偷吃了,可怜的黄鼠狼背了黑锅。”刘墨爬到床上抱起个大抱枕遮住自己,只露出一双流露着委屈的大眼睛。

云舒呆住了。

其实关于他们俩的流言早就有了,但是看了云舒上次打人的狠劲儿,谁也没胆子去他面前嚼舌头,王小双本来是不信的,可今天偏偏叫他看见了那么一幕,又听了他们间的玩笑话,就信以为真了。他把云舒当自己的心肝肉,倒霉的自然是刘墨了。

“对不起。”云舒跪在床上摸着小墨被打红的脸,眼中满是歉意。

“算啦,他这样认为也好。你以后对人家好一点就行啦~”小墨不在意的笑,然后故做‘娇羞’的扑到云舒怀里,化解了沉闷的气氛。

云舒也沉默着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反正总是瞒不住的,让小双哥误会了也好,因为在王小双固执的思想里,他和刘墨至少是‘门当户对’的,如果是房敬宇,他小双哥一定会反对到底。在云舒的潜意识里,他也认为自己是配不上房敬宇的。

另一边,远在北京的房敬宇也不安宁。知道云舒病了却不能在身边,在那样的早晨离开让房敬宇心中充满着罪恶感。云舒上班的时候他没法给他打电话,所以他常常整个白天都在发呆,回到久别的家应该是满足和幸福的,他却有了点淡淡的惆怅和失落,只是被他掩饰的很完美。

“哥,帮我点首歌。”房惜缘说了个名字,他老哥就任劳任怨的做起来老黄牛。表姐来窜门,惜缘就拉了他们出来唱K,平时的话房敬宇对这种活动还是热衷的,但今天他没有兴趣了。低着头按着短信,大段大段的发出去,往往对方只回简单的几个字,要回的长一点了就得等上半天,但他仍然兴致勃勃。电话每天只能打一次,而且不能超过10分钟,他的小爱人永远把节约放在第一位。

/小双哥和嫂嫂年三十来吃饭。/等了半天,那边发来这么一段话,房敬宇问他年怎么过,看来是王小双他们过去云舒那边了,想必刘墨今年是和他们一起过了,他自然想不到王小双是过去考察刘墨的。

/明天给你电话。好好休息!提前一天祝你新年快乐,记得多吃点,瘦得叫人心疼了。/又发过去一条,房敬宇不得不结束和云舒的交流,因为妹妹对他的‘不务正业’已经很不满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和家人结束年夜饭以后,房敬宇给云舒打了个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连接四五次都是这样,他又打给刘墨,依然是同样的结局,想着可能是他们吃完反出去那里玩了,给他们两各发了一条短信,房敬宇就给陪父母看那千年不变的春节晚会去了。凌晨的时候,房敬宇又给云舒打了电话,依然没有人接。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接通的电话依然无人应答,最后也许是没电了,只有冰冷的女声告诉他——您所拨叫的用户已经关机。

千里之外,房敬宇失去了云舒的消息,不安像潮水一样涌来。

“老何,你女朋友电话多少!”想起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房敬宇拨通了老何的电话。老何的女朋友是当地人,房敬宇找到了她,拜托她去刘墨那里看一下。

“敬宇,小民工好象出事了!”几个小时后,房敬宇接到了老何打来的电话,带来的是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仿佛是印证了房敬宇连日来的不安。

虚掩的房门,满地干涸的血迹,讳莫如深的邻居,这就是老何的女友传回来的消息。

36

“我要回学校去!”放下电话,房敬宇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定,所以当他面对家人的时候是以告之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而不是在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哥,你疯啦!今天才大年初三!”惜缘惊叫起来,好容易盼回来的哥哥才在家呆了一周就又要离开,哥不是还答应她过完年一起去一趟杭州姑妈家的么!

“你把这当家还是旅馆呢!”父亲气得把手上的报纸狠狠的摔在了桌上。儿子回来后就整天魂不守舍的,要不是他还算老实的每天都呆在家里,他几乎以为他又和高中那阵一样犯浑了。

“敬宇,出什么事了?”只有母亲把房敬宇眼中的慌乱看在了眼里。

“我朋友出事了!我一定要回去。”房敬宇求助的看向母亲,他知道现在可能站在他一边的只有母亲了。

“又是什么狐朋狗友!!”父亲愤怒了。儿子以前的那些‘朋友’有几个是正经东西,他不允许那些牛鬼蛇神再来祸害他的儿子。

“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房敬宇几乎和父亲对吼起来。云舒生死未卜,他整个人都乱掉了,任何一点对云舒的诋毁都是不能忍受的。

“敬宇,你跟我来!”母亲起身向书房走去,示意女儿惜缘拉住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打人的丈夫。

“是什么样的朋友?”母亲的语气很温和,单他直视儿子的眼神是严厉的。她可以肯定那个人和儿子的关系不一般,因为儿子的那种慌乱和紧张她曾经夜见过一次,就是在五年前那个女人失去消息的时候。

“很重要的朋友。”在母亲的逼视下,房敬宇不敢承认也不敢否定。心中的想法被确认,房母点了点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你叔叔已经帮你联系好了最好的律师事物所,对方对你也很感兴趣希望你能加盟,所以今年六月份毕业的时候你一定会回来,对么,敬宇?”没有一个人会比一个母亲更了解她自己的儿子。房敬宇是一个执着并且有远大抱负的人,所有为了自己的梦想一定会排出一切干扰。她现在不想去过多的干涉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一定会照着既定的路走下去,只要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中间的曲折也就忽略不计了。

房敬宇点了点头。这是他的梦想,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梦想,努力了那么多年,比谁都认真不就是为了那未来的辉煌?至于云舒,那是一意外,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可以带上他,天涯海角都无所谓的,那孩子已经是一棵无根的浮萍,无牵无挂的他一心爱他,所以他自信可以成为他生存的水面,永远留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最后在母亲的首肯下,房敬宇买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送别的机场只有母亲和妹妹,父亲负气没来但他把一张存了5000块钱的银联卡托惜缘转给了敬宇。

“哥,你这次要不是认真还像高中时候那么乱来,我还甩你两嘴巴子!”惜缘红着眼睛说,她也猜到那个人一定和哥关系不一般了,她也想哥有个人陪的,哥一直很寂寞。房敬宇听了却是无奈苦笑,惜缘要是看见了云舒估计还是会给他两嘴巴子,那怕还是轻的了。

房敬宇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娱乐城打探消息。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小双,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王小双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了,算算正是和云舒失去联系的那天。也许因为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房敬宇并没有特别的惊讶,云舒出了事王小双自然不会还在悠闲的上他的班,问题在于出事的到底是几个人?还有刘墨,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是谁留下的,房敬宇自私的不愿那是云舒的。最后敬宇想到了一个人,就算别人不知道,那人对娱乐城发生的事也应该是了如指掌的,比如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程经理。

根据程经理给的地址和科室来到了医院,还没等房敬宇一间间找过去,就看见刘墨正一瘸一拐的从走廊的一头慢慢走了过来。

“小墨!”房敬宇向他跑了过去,途中不小心撞到了从病房里出来的一辆手推车,引来护士的责怪。

“敬宇!”对于房敬宇的出现刘墨显得非常的惊讶,他停下脚步扶着墙站稳。

“这是怎么回事,云舒呢?”颤抖的手抚上刘墨的左脸颊,那里曾经白玉一片,如今却缠上了厚厚的纱布,除了手臂和脚上,一些被宽大的病号服遮住的地方似乎也缠着层层的绷带。

“被人划了,倒霉吧。我和云舒住一间,407。”刘墨抬起那只完好的手点了点脸上的绷带,带点无可奈何的气愤,然后带头向房间走去。敬宇看着小墨步履艰难的样子,就上前把他抱了起来。

“谢啦!”小墨向他道声谢接受了这份好意。

“云舒好不容易睡着,别吵醒他。”在病房门前放下刘墨,房敬宇刚急着要进去,刘墨就阻止了急噪的他。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的云舒的时候,房敬宇的心还是在一瞬间变得冰凉。那个好动的孩子现在正全无生气的躺在床上,青白的脸苍白的唇,飞扬入鬓的眉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轻躇着,打上石膏的双臂平平的放在身侧,乌亮的头发也被层层的纱布挡住了。房敬宇不敢碰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手背阻止住满眶的泪。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会是谁如此残忍?

“出来说吧。”刘墨不想打扰到云舒休息,出事后他几乎没怎么睡。

房敬宇扶刘墨来到了医院的花园中。

小墨坐在长凳上仰头看着上方的天空并不急着开口,敬宇也不催促他,只是静静陪他坐着,他知道刘墨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那么残忍的回忆,那么重的伤害,怎么能再强求他可以平静的娓娓道来。

37

袭击云舒他们的人正是几个月前和他们起争执然后被云舒打倒了的娱乐城的新保安段老六。那天段老六在云舒他们走后两个小时之内就被娱乐城的大老板直接下令开除了,然后还利用关系逼得他在这个城市毫无立足之地。娱乐城的华老板喜欢男人是众所周知的,而这个华老板喜欢刘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在这里工作的人稍有资历的都知道,所以即便看不惯刘墨的也不敢当面和他冲突,好在刘墨也不当回事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可惜段老六是新来的,这些规矩他还来不及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只能躲到隔壁的那个小城市去了,但是他却把这笔帐记到了刘墨和云舒的头上。在那个小城市纠结认识一批社会渣滓,段老六一直肆机报复。

除夕那天街上很热闹,只有云舒他们住的这栋小楼相对的安静,因为这里住的大多是来城市务工的人,现在基本都回家团圆去了。王小双那天要值班得到晚上七点才能来,嫂子阿玫在家煮了点东西说是下午五点才来,小小的家里只有两个大男孩。云舒在打扫房间,小墨无所事事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捣乱还美其名曰一个监工等于两个工人,屋子的大门是虚掩着的方便一会阿玫嫂直接进来,所以当那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进来的时候,云舒和刘墨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倒在了地上,不说人数、年龄和力量上的差别,小墨的身体是刚刚好转云舒也是大病初愈,面对丧心病狂的攻击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段老六是那种色厉内荏的小人,他一方面想报复一方面又怕事情闹大,所以见云舒他们没什么动静了就连忙叫停了同伙,但那些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等他们停下的时候两个孩子几乎都成了血人,段老六心惊胆战的趴过去伸手探他们的鼻息却被散乱黑发下那两双被血洗过却依然晶莹并闪着无边恨意的眼睛吓了一跳,狼狈的跌坐到地上,一边的同伙哄笑起来令他颜面大失。为了显示自己的狠辣,段老六用刀划花了刘墨一侧的脸颊,又要将云舒手脚打断,因为他认为要不是刘墨一张脸招蜂引蝶,自己又怎么会被华老板为难,而云舒曾经对他又踢又打,自然也不能放过。

可就在他毁了云舒的双手又打算打断他的腿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尖叫。众人扭头看去竟是一年轻女人,也许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连手上的保温瓶跌落地上洒了一裤腿热汤都无知无觉,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里的人。还清醒的刘墨一见是阿玫立刻大叫起来,叫她快跑。可是她却仿佛没有听见,有人上来抓她,她竟迎着那人一步步走了上来……

然后叫人不敢相信也难以接受的事实发生了。

“阿玫姐把那人咬死了,活活的咬死了。”刘墨讲到这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似乎是又回忆起了那宛如最真实的恐怖电影的一幕,那低下头用完好的那只手蒙住了眼睛,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男人被咬得血肉模糊的颈项如噩梦般又出现在眼前。

房敬宇也没有说话,听完刘墨的讲述他只觉得寒意一阵阵从骨髓中涌出来,竟比这一月的寒冬更胜。

阿玫是个疯子,在和王小双结婚前就疯了。她本来也是山区来城市务工的,一起来的还有一直相依为命的弟弟,她在娱乐城做酒女只为了供弟弟上学,她那兄弟倒也成器,虽然只是夜大但成绩格外好,一毕业就被一家民营企业看中。弟弟有了工作,阿玫也不想再卖笑为生,正打算退了出来和一直待自己很好的王小双结婚过安稳日子,却被一个曾经的客人纠缠住了,阿玫弟弟年轻气胜,见姐姐被欺负就和人动起手来,结果被人活活打死,法院却只判了个误杀。阿玫疯了,王小双几乎倾家荡产才救回了她的命。因为阿玫属于有攻击性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王小杀怕她闯祸只能把她关在家里,出门也只挑人少的清晨夜晚,就怕她受刺激病情复发,阿玫自己也知道所以几乎足不出户,云舒来了以后,阿玫渐渐就把他当了自己死去的弟弟。所以那天看见云舒出了事,一下就把阿玫的病激了出来,虽然是救了两个孩子的命,但阿玫却没能再恢复神智。

“好人真的能一生平安么?”刘墨仰起了头,失神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那句话像是问别人,也像是问自己。

“没事的,阿玫姐是疯子,不会被追究法律责任的。”房敬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多么希望出事的时候自己是在他们身边的,虽然也许没什么用,但是总能帮他们分担掉一些落在身上的拳脚和棍棒让他们不至于伤得那么重。

“被阿玫姐咬死的那个公安部网上通缉的抢劫杀人犯,抓到了也是枪毙的份,现在死了倒给警察省了不少事。”小墨摇摇头,阿玫的事前两天警察就来问过他当时的情况,他也顺便打听了一下应该是没什么事的。“我说的是云舒,他的右手废了。”说这话的时候小墨的表情木然而苍凉。

“什么!!”房敬宇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医生说他的手原来就断过一次,上次恢复的不好,再来一次很难恢复了,以后……可能会不太灵活吧。”小墨不敢看敬宇,云舒会受伤大半原因是因为自己,一想到这里心中就苦涩起来。

“云舒知道了么?”房敬宇颓然的坐了下来。他没有时间去责怪谁,因为在云舒第一次受伤时抛下他的正是自己,为了一点自尊和过不去的小心眼,如果那时能多关心他,那现在结果不会不一样?可惜,时光无法倒流,所以才有了后悔这个词。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云舒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

“知道了。”

“他怎么说?”

“放心,他很坚强的,他说……大不了,回去种地。”刘墨轻轻挑了一下眉。

“我不准!!”像被睬了尾巴的猫,房敬宇一下就跳了起来。

刘墨先是愕然的看着他,然后哑然失笑。

38

云舒要回去的话只是刘墨说来试探房敬宇的。刘墨在社会上冷眼看人情,看得多了心也就冷了,在他看来爱情是世界上保质期最短的东西,男女之间也许可以靠一纸婚书熬到天荒地老,那两个男人又靠什么,几年的青春年少一过凭什么保证一个天长地久?云舒和敬宇之间的差距本来就大,看他们的爱情能发芽,刘墨就像回到了幼年的童话中,世界美好的不可思议。他没想过云舒和敬宇可以天长地久,但他希望至少维持到云舒足够成熟和坚强的一天,那分开也不会是一种伤害。可是事出突然,云舒如果真的残疾了那他们之间差的就不仅是身份了,刘墨担心敬宇的心态发生变化会伤害云舒,不过现在看来,可以暂时不用担心。

“哥,真吃不下了!”云舒苦着脸看着面前的食物。房敬宇的归来让他兴奋了好久,可是他敬宇哥一回来就把他当猪养,要是上厕所这种事也能代劳的话他估计都不用下这张病床了。

“再吃一口。”房敬宇只想哄着他再多吃一点,弥补当初来不及待他的好。这几天房敬宇都住在医院里照顾两个人,感谢父亲给的那笔钱,现在房敬宇都挑着最好的东西给他们补身体。

“那我帮你擦擦身。”看云舒实在吃不下了,房敬宇就把碗放到了一边,然后温柔的凑到他耳边询问,神情暧昧。

云舒刷一下就红了脸。房敬宇每天都会帮云舒擦一次身,成天躺着身上难免不舒服,每天擦一下也是正常的,可都是容易冲动的年纪,两人又是恋人关系,往往擦着擦着就擦枪起火了,不过碍于云舒的伤,所以只是敬宇用手帮他解决然后再讨两个吻当回报就了事了。

“小墨,我帮云舒擦身,如果护士来了你帮我拦一下啊。”没等云舒回答,房敬宇就自做主张了,知会了刘墨一声就刷的把两张床之间的帘子来了起来,形成一个私密的空间。

“小孙,我朋友帮我新下一了一套歌,你要不要听啊!”刘墨冲他做个OK的手势,然后笑咪咪的把床头的MP3递给了临床的一个病友。

帘子的背后。

趟在床上的云舒紧紧的咬住嘴唇仰起头努力抑制着剧烈的喘息,因受伤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现在绯红一片,修长的双腿在被子里轻轻磨蹭着,双眼不安的瞟着那浅绿色的帘子想保住最后一丝清明,却徒劳的一次次沉沦在感官的世界里。

“别怕,有小墨呢。”敬宇知道他紧张,轻轻的咬着他的耳朵,他喜欢云舒这个样子,像只惊惶的小动物般无法放弃嘴边的美食却又不得不担心在附近徘徊的猎人,那样的惹人怜爱。

可是这样的安慰只会让云舒更加的羞赧。

敬宇坐在床边,一手伸进被子里在云舒最脆弱的器官上时轻时重的揉捏挑逗着,一边搂着云舒的脖子在他的颈边细细的肯咬着,不时的轻轻舔一下那上下滑动的尖尖的喉结,引来他的轻颤。

“别……别咬那里。”云舒虚弱的阻止着,印记留在那里宽大的病号服根本遮不住。

房敬宇低笑着在他唇上咬了一下,从善如流的不让这个害羞的人再为难。

办完了正事,房敬宇才从暖壶里倒了热水出来帮云舒擦身,那个害羞的人偷偷用眼角看着他的敬宇哥,良心有点不安。

“敬宇哥,来而不往非礼也。”挣扎了半天,云舒决定要做个有礼貌的人。

“呵,谁教你说的?”房敬宇笑起来,从云舒口中听见这种文绉绉的东西还真是不习惯。

“房敬宇!”云舒皱了一下眉,连名带姓的叫他以表示自己的不满,他一定是故意不听到重点上的,那不成要他直说?

“我都记着呢,等你好了可都要给我补回来!”房敬宇失笑,不再逗他,怜爱的揉揉他的头发。自己固然不是柳下惠,但也绝对不想做禽兽,云舒伤得那么重,这点定力他还是要拿出来的。

房敬宇知道自己变了,变的不多,但确确实实和以前是有些不同了。当初他会亲近的云舒,完全是一种人类以生俱来审美的心态,无可否认那个孩子在外貌上是无可挑剔的,而且非常的具有亲和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两个人从暧昧不明走到今天,房敬宇却突然觉得对方吸引自己的东西已经变了,他只觉得云舒现在哪怕是残了缺了,甚至毁容了,但只要他还是他,那些内在的东西不曾改变,那些纯真和执着不曾消失,自己就找不到任何离开他的理由。相识还不满一年,却已经开始觉得一辈子也不算长,流连过多少晨昏,如今才知道心动的感觉是如此不同。

“小双哥刚才来过。”一天房敬宇去了趟街上帮云舒买了有营养的食品,刚回到医院就被小墨拉住了,刘墨把他拉到楼梯间里,表情严肃。

“怎么了?”房敬宇也紧张起来。自云舒住院王小双只来过一次,因为阿玫的神志还没有恢复,精神病院的人来过两次说除非有人成天看着,要不然像阿玫这种危险的病人他们是一定要带走看护的,王小双舍不得阿玫只好辞了工作在家守着,云舒这也只抽空来了一次。

“阿玫姐的病怕是好不起来了,城里待不下去了,小双哥要带她回山里去,他刚才来问云舒想不想和他一起回去。”小墨吸了吸鼻子一脸的苦闷。

“那云舒怎么说。”房敬宇觉得嗓子发干。他知道王小双对云舒的影响力有多大,如果他坚持云舒说不定就真和他回去了。

“从刚刚就一直在发呆。”刘墨不安的咬着唇,他没敢问云舒,那孩子已经半个多钟头没说过一句话了,他没办法才跑到门口来堵房敬宇。

“敬宇,你说他会走么?”

“不会,我不会让他走。”

“可是,你不也是要走的么……”虽然房敬宇从来没把回去事挂在嘴边说过,但刘墨是个明白人。

“我……带他一起走!”房敬宇烦躁的抄了一下头发。

“敬宇,别傻了,你怎么带他走?“小墨无奈的笑了一下,“北京可比不得这里啊,云舒什么都不会现在还把手伤了,连卖苦力也没人要啊!你刚毕业,再大的本事要养活一个人也不容易吧,你要让他住的离那皇城根近点好点一个月还不花个好几千?吃的呢,用的呢?再说了这个孩子好强,怎么也不会要你养,那你说他怎么活!”

房敬宇沉默了。一个健康的云舒尚不能在这个城市里安稳的生活,那残掉了一只手臂的云舒又如何能在北京那样的城市不吃更多的苦。

原来,一直太天真的是自己,也许,这个总是活得糊里糊涂的刘墨才是他们中间最清醒的人。

“小墨,我该怎么办?”

“敬宇,那是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才有做选择的权利。”刘墨摇了摇头,“至于云舒,留不留也是他的自由,而我,会一直在这里。”如果他选择留下,那这里至少还有我!

“我……不会再留他一个人。”房敬宇有点吃味的看着刘墨。在这方面刘墨实在比他多了太多优势,他唯一占到的就是云舒的真心。

“这话~我可记着了^_^”刘墨露出一个狐狸似的笑容。

房敬宇也笑了,有点感慨,明白过来了刘墨是在帮云舒要一个承诺。

39

那天的事谁都默契的没有再提,云舒的去留也成了悬在众人心头的一个谜。

房敬宇似乎是在策划着什么,和北京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但所有的电话都是背着云舒和小墨打的。

刘墨把住院当成了度假,再一次荣膺医院最受欢迎的病人。程经理又来了一次,目的和上次小墨住院时是一样的,只是这次刘墨没有让他为难,华老板送来的支票他大方的收下了,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云舒着想,王小双已经自顾不暇,自己的那点存款面对两人庞大的医药费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敬宇还是学生,很多时候也是有心无力。其实那华老板也算得上是本城有名的青年才俊,在那个圈子里口碑也不差,出手大方又有风度,不少漂亮男孩子对他是死心塌地的。他追刘墨算得上是高调,刘墨回绝的也高调,局外人都等着看好戏,可惜两个当事人连照面都不打。有人说刘墨不识好歹,那可冤枉人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要刘墨将就将就,简直比杀了他还难。

但这回收了人家的钱,拿人的手软了,不表示一下不行。刘墨挖空心思的找了一个和自己有几分像的MB,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就打包给华老板送过去了。现在这钱刘墨自认是拿的心安理得了,可就不知道华老板收到这份‘大礼’的时候是怎么的心情。

云舒快出院的时候王小双又来了。阿玫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虽然依然没有恢复神志但不再具有攻击性,只是呆呆的不时傻笑,这样,王小双就已经满足了,至少可以把她平平安安的带回泷山坳去了。变卖了所有的家当,收拾好了行囊,只等云舒点头他就去买火车票了。

刘墨把敬宇从病房里拉了出去,他说,我们谁也不能影响云舒的决定!

病房里的谈话持续了很久,房敬宇趴在天台的栏杆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低头看着楼下住院部大门前青灰色的台阶,不禁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电视报道——叛逆的少年想结束自己的生活,警方的谈判专家正努力的劝说着,镜头前是一位母亲哭泣绝望的脸。房敬宇此刻有着和那位母亲相同的心情,只是这次站在悬崖边的是他的爱情。

嘎吱一声,天台上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看见来人,敬宇慢慢拿下嘴里的烟把它在手中悄悄熄灭,小墨也摘下耳朵里的耳机站了起来。

王小双的表情有点疲惫,他才三十多岁,却有着一种迟暮的沧桑。他看了看天台上的两人,然后沉默的向着刘墨走去。

“好好对他。”沉默的对视后,王小双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转身离去。

“小双哥,我保证,云舒会幸福的。”看着王小双略微佝偻的背影,刘墨的心也微微苦涩。

听到刘墨的话,王小双的身影微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如来时一样沉默的离开了。

“怎么回事?”王小双已经离开一阵了,刘墨却依然站在原地,脸上有点意味不明的笑,房敬宇静静的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云舒不走了,那个臭小子不走了!!”刘墨突然大笑起来,然后一把抓住敬宇向楼下冲去。

不走了,他留下了!房敬宇一边消化着这个天大的喜讯,一边跟在刘墨身后狂奔。

“说服我哥可真不容易啊!”看着跌跌撞撞冲进来的两人,云舒坐在床上幸福的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欢呼一声,小墨和敬宇冲了上去把云舒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三个人抱在一起笑得快乐无比。

王小双走的那天带着阿玫来了医院。阿玫已经认不出云舒了,她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王小双走到哪她的眼珠就转到哪,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点惊惶。

云舒从病床上爬了下来。跪在阿玫的膝前,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一声声轻轻叫着姐姐,泪珠大颗大颗的落在阿玫的腿上。阿玫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云舒的脑袋,又慢慢的把手缩了回去,沉默的像一棵植物。

刘墨站在一边陪着云舒掉眼泪,他也知道如果那天没有阿玫,他和云舒现在是生是死都还是个问题。房敬宇也不忍的别过头去,曾经觉得自己也是受过挫折的人,可是和眼前的四个人比起来,他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幸运和幸福。挣扎在社会地层的人,道听途说是一回事,真正亲眼所见又是别样的感受,那怕不能顾及所有,至少他们中的那一个人,自己不能让他再受任何伤害。

“云舒,哥没照顾好你,对不起你娘了。”王小双怜爱的摸着云舒的脸颊,目泛泪光。

“小双哥,你是我的恩人,我和妈妈都感谢你。我会好好活下去,这里有我的梦想也有妈妈的梦想,如果不够坚强,妈妈一定会对我失望的。”云舒把头靠在王小双的怀里,他不走,不光是为了朋友,为了爱人,也为了自己和母亲最初的梦想。

王小双走了,云舒没有哭但他还是难过了。他静静的靠在病床上偏头看着窗外,二月的春风已经扬起,枯败的枝头也有了点点绿意生机。

刘墨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把吉它,自弹自唱的哄云舒开心。

我以为冬天是最美丽的季节

冷冷的溪边有你还有鱼在水里

一对对很自在一对对很相爱

让人想到未来

是不是你也和我一起在寻找

那种鱼只有幸福的人看得到

谁用爱去拥抱它就在周围绕

陪你一直到老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要承担多少哀伤

才可以面对破碎的梦想

我相信那么多的关心总会带来希望

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有鱼

陪你一直到老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要承担多少哀伤

才可以面对破碎的梦想

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有鱼

在这里没有风浪不会摇晃不再心慌

当黑夜过去总会有阳光

我陪你找个池塘盖间平房忘掉哀伤

给自己一个有鱼的地方

………………

40

月底的时候刘墨和云舒都获准出院。他们恢复的很好,没人能看出他们曾受过那么重的伤,因为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神情是那么的快乐。只是,刘墨那张漂亮的脸上留下了两道丑陋的疤痕,而云舒的右手再也提不起超过一公斤的重物。

云舒的手医生已经无能为力,面对那个年纪大些的男孩恳求的目光,主治医生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倒是整形美容专科的一位医生来找过刘墨好几次,表示他有办法治好这脸上的疤,而且是费用方面完全不用他们操心,但刘墨婉拒了。谁说残缺不是美?刘墨对着镜子欣赏了半天,一句话几乎气白了那老医生头上的最后几根黑发。

云舒和刘墨又回到了娱乐城,又回到了那个小套房。房间已经被房敬宇彻底的打扫清理过了,清爽干净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房间让人想不起这里曾经有过的血腥。程经理还留着两个孩子的工作,那是华老板吩咐下来的。刘墨辞了酒吧推销酒的工作,受伤的脸不适合再出现在灯红酒绿下,他留着在茶座弹钢琴的那份工,虽然收入少了一半,但生活还是够的。云舒的手不能再做清洁的工,程经理调了他去茶室当侍应,叫人眼红的美差。茶室虽然也是娱乐城的一部分,但比起主楼的灯红酒绿奢靡豪华,处于副楼的茶室自有一种清贵高雅,来消费的人更是非富即贵,所以在员工素质上也要求严格,专业、外表和经验缺一不可。三样云舒只占了一样,但没人敢说什么,说都清楚那是上面的安排。

“敬宇哥,你说我运气是不是很好啊。”云舒看着身边的敬宇,弯弯的眉眼里都是笑意。

房敬宇有点心酸的笑笑,这孩子总是那么容易满足,也亏了是这样的性格才没被现实的残酷磨灭了他眼中的光华,而自己曾经为了一点挫折就去嫉世愤俗去堕落,伤了别人的心自己还满腹的委屈,他还真配不上云舒啊!

“不是叫你别叫我敬宇哥了么,和小墨一样叫我敬宇不好么?”拉起云舒的手,顺着那修长的手指一根根的亲吻着,暧昧而亲昵。

云舒悄悄红了脸,他也会这样叫的,但都是在意乱情迷的时候,一字之差,在云舒来说就多了份禁忌的痴迷。

那样子看在房敬宇眼里,只觉得浑身又热了起来。

“云舒,等我,一定要等我,知道么!”房敬宇急切的亲吻着怀里的人,收紧双臂抱紧了云舒消瘦的背。

“我会一直在这里。”不管你还回不回来,我都会一直在这里。闭上双眼,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彷徨和无助。

云舒对房敬宇的爱是不求回报的,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无欲无求,让人忍不住给他更多。

刘墨还是在晨曦微露的时候回到了自己和云舒的家,轻轻的推开门,房间里依然昏暗,晨光被阻在了厚厚的丝绒窗帘后面。那张大的离谱的床上紧紧依偎着两道身影,他们就像还未离开母体的双生子那样拥抱着对方。

轻轻的退了出去,无声的关上门,刘墨坐在楼梯口的过道上,点起一支烟慢慢的吸着。

拿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俊美的脸蛋上露出一个堪称邪恶的笑容。

“喂!”手机响了五六声才被接起来,那头的人明显语气不善。

“华少,我送的礼物还满意吧?”刘墨无视对方的起床气,声音里满满都是谄媚。

一秒钟的沉默后,那边是惊天动地的怒吼。

轻轻的掐掉电话,刘墨惬意的笑着向上吐出一口烟,眼前的世界立刻变得模糊而柔和。一支烟抽完,刘墨拍拍屁股站起来,决定去投案自首。

房敬宇三月的一个早晨离开。为了能早点和云舒在一起,他放弃了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反正他学分已经修够了论文也完成了就等着七月份拿毕业证了。其实提前离开也是迫不得已的,他本来还在和家里商量看看能不能留下来找工作,那些最初的梦想和心里的人比起来也变得不再执著,但是家里人坚持按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应该有更改的权利!僵持不下的结果是房敬宇在五年后再一次在家人面前暴跳如雷。

也许是怕儿子再玩一次自暴自弃,房家父母妥协了,不回就不回吧,这儿子他们也没指望能在身边留一辈子,但是他舅舅好容易给他找的关系,不回来走个过场对不起人家一番心意。所以,父母放行了,代价是他必须回北京工作个一年半载的!

长痛不如短痛,房敬宇决定早点回去,工作到明年三月份左右就闪人。

送机的人只有刘墨、云舒和老何三人。

很压抑的感觉,刘墨似笑非笑的调侃着,云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诡异的场面只有憨厚的老何一个人不明所以。

“你们等我们一下。”努力的压抑压不住绵绵的心痛。云舒乖巧的站着,可周身散发出的委屈和哀愁已经快把房敬宇溺毙了,他拉起云舒快速的消失在人前。

机场洗手间的小隔间里,房敬宇捧着云舒的脸不停的用手指抹掉那落个不停的泪珠子。

“小傻瓜,我还回来的啊。”房敬宇把云舒紧紧抱在怀里用力的亲吻着。

云舒努力的回吻着,眼眶里蓄着的泪像掉豆子一样不停的滚落下来。虽然母亲教他要坚强,但云舒总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也许是出生时母亲落在他口中的那滴泪已经溶入了骨血。

给不了安慰,给不了承诺,说什么都是空,留不下自己,带不走他,一年,五十二周,365天,8760个小时,从此以后每一分钟都是思念。

“敬宇哥,保重。”云舒抱着房敬宇努力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

“你也保重,为了自己也为了我。”房敬宇揉了揉他的头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语言的表达变的苍白无力。

41

房敬宇离开快三个月了,云舒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陪小墨读书。小墨的脸花了,艺术类的院校自然就不好进了,他抱了堆参考书回来准备报考Y大的成人高校也好混个文凭以后找个正经工作。可惜他书本丢了几年,聪明劲还在但那定力就差多了,桌子面前坐不了三分钟就心痒毛抓的,非得云舒陪他坐着他才安生。

“又给他发短信哪!”小墨咬着笔杆问云舒。

“敬宇哥说他今天上庭了呢!”云舒笑得美滋滋的。在城市中生活了一年多,云舒已经能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渐渐跟上了这个城市的节奏,只要不是太高深的东西,别人说的他也基本能理解了。

“可是我明天上刑呢~~~”小墨无比哀怨的看着云舒,他明天就考试了,要考过了他九月份也能混个大学生当当了。

“你准行!”云舒笑着敲了他一下,“等你也考上了我的朋友就全是大学生了,多神气!”

“要不隔几年你也考一个!”刘墨对云舒挤挤眼睛。小墨倒也不是乱说的,云舒的聪明谁都看得出来,可不是每个没上过学的人都可以用大半年时间就把短信发溜了,乘法口诀也就教了他两三遍就会了,现在茶座里要是领班不在这结帐的活可都是云舒做的,没出过一次错。

“你就笑话我吧!”云舒横他一眼,继续按他的短信。

“房敬宇这小子哪辈子修的福啊!”小墨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云舒眨吧眨吧眼没明白,“我敬宇哥可是最聪明的!”想来想去就说了这一句。

刘墨考试那天云舒请了假陪着去的,就好象高考时父母送孩子上考场一样,因为刘墨说他也想体验一下那样的感觉。

成绩要等九月份才知道。云舒问刘墨考的怎么样了。就那样吧!小墨琥珀色的眼珠灵活的转了转透着一股喜气,云舒知道他一定行了。

“小房,白律师找你呢!”房敬宇正看着手机里云舒的照片发呆,小秘书就来叫他了。

房敬宇连忙收起手机拿了资料夹过去。到了律师事务所三个月,他已经从跑腿打杂的小弟成为了大律师的助手,别人要一两年才能做到事他只花了三个月,虽然有舅舅的关照,但他自己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曾经的梦想轻易的就实现了,可是却没有丝毫成功的喜悦,心中满满都是对远方的思念。

早知道走的时候就跟他换个新的手机了!房敬宇摸着兜里的手机叹了口气。回到北京,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张和云舒的合影或是他的照片,唯一的一张还是那次旅行的时候随手拍下的,想到云舒可能也会想看看自己,就用手机上的摄像头自拍了一张想给云舒发过去,可是拍好了才想起来云舒的手机是以前老何用的那个旧型号,根本收不到。聊以慰寂的就只有手机里那唯一的一张照片和云舒每天不断的短信了。

“小宇啊!今天晚上跟我出去吃个饭!“谈完了事情,白律师满意的拍拍房敬宇的肩,他很欣赏房敬宇,一直有心提拔,但这孩子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上面。

“白律师,您去吧,我晚上有事呢。”房敬宇依然是委婉的拒绝了,他不想错过每天晚上和云舒短信聊天的那一点点时光。前途什么的他现在还不看重,等回到了云舒身边他自然会去做一番事业,为他和云舒的将来打造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

“陪女朋友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情情爱爱的就那么重要。”白律师摇摇头,却也体谅的放他去。

房敬宇只是腼腆的笑了一笑。爱情不是必须的,但那一个人却是唯一的,他对他不止是爱情,是想相守一世的渴望。

娱乐城的茶室里一直流传着关于钢琴师和那个俊美的侍应生之间的暧昧,据说他们住在一起,据说那小套间里只有一张床,据说那个钢琴师有着疯狂的独占欲,据说他的后台硬的不得了……

有了那么多的据说,对于那个清纯漂亮的侍应生,所有有心结识的人也只能望洋兴叹了。有的人不死心,跑去问云舒刘墨到底哪里好,还列举了一大堆曾经有关刘墨的种种传闻,希望云舒早日迷途知返把目光重新放到整片的森林上。

“我答应了我哥不再和别人动手,但是如果你再说小墨的坏话的话,我不保证我还能管得住自己!”云舒一番话断了所有人的念头。

云舒把这事告诉了房敬宇,房敬宇只嘱咐他保护好自己,别太冲动。

然后房敬宇发了条短信给刘墨,只写了谢谢两个字。只有他明白这是刘墨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云舒。

你先别谢,小心我哪天假戏真做^^刘墨回了他这样一条。接着一条短信飞速回了过来,是彩信——上面一个小人猛劲儿的对着刘墨又是烧香又是作揖。

房敬宇,你也有今天啊~~~刘墨得意的保存了短信,几乎想叉着腰对天大笑三声。

42

六月底的时候房敬宇回来了一趟,为了参加毕业典礼顺便把毕业证拿到手。云舒提前一个星期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把往后一个月的假期都抵给了一个同事,才从他那里换来了那一天的休息,小墨骂他是猪,云舒笑着说其实他挺占便宜的,反正他休息也没地方去不如回来上班挣钱,只要他敬宇哥回来的那天能陪陪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房敬宇回来的那天上午,云舒狠狠心花了30块钱去了市中心那家比较高级的发廊去剪头发,其实那30块钱只能消费最低档次的,不过毕竟是名店,再低的档次也比外面小店的好很多。他头发有点长了,平时就学小墨用皮筋绑起来,反正他们上班的地方也没有人会大惊小怪,不过现在房敬宇要回来了,云舒觉得这样很不乖。

给云舒剪头发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乍一看云舒觉得很熟悉,想了一下才发现他和小墨床头贴的大海报里的一个比较像,就是皮肤黑了点。

“你要怎么剪?”年轻的理发师轻轻抓着云舒半干的头发问。

“随便,短一点就好。”云舒有点局促的回答。刚才楼下的小姑娘帮他洗完头又是敲背又是按摩的弄了好一阵,让第一次初来贵地的云舒很不自在。

理发师理解的笑了笑,开始拿起梳子剪刀在云舒头发上比画起来,他剪的很慢也很仔细,云舒还记得小双哥带他去的菜市场里那家店,剪个头发只要五分钟,嚓嚓两剪刀就完事了收五块钱。

“你是学生吧。”安静的楼上只有云舒和理发师两个人,看出客人的不自在,善解人意的理发师先开口缓和了气氛。

“不是。”云舒摇摇头。

“哎,别动。”理发师轻轻压住他的头,刚才剪刀差点伤到客人了。

感觉到理发师的温柔,云舒开始大着胆子和他聊起来。他本来以为这少年是广东的,因为他听到落下的姑娘用粤语和他说话,年轻的理发师摇摇头说,“我是广西。”

“广西哪啊?”云舒有点兴奋,因为他曾经生活的地方就在广西和本省的交界处,泷山坳到广西打工的很多,那边许多地方他虽没去过但是都知道名字。

“一个小地方,你一定不认识的。”少年的表情有的晦涩,云舒知趣的不再问,他了解这种感受,就像这里没有人知道泷山坳一样。

“我也是从一个很小很远的地方来的,但我没你有本事,我什么也不会。”云舒感叹。

同在天涯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小孟,罗女士来了!”小姑娘带了一个很华贵的女人上来。

“罗小姐,请您等一下好么,我现在有客人。”叫小孟的理发师礼貌的对女子笑了一笑。

“没关系,我等!”贵妇人笑了一下,在以便的沙发上坐下,掏出火机点了一只烟。

“对不起,罗小姐这里有其他客人,您能把烟熄掉么?”小孟很礼貌的提醒。

“那请你快点,我今晚还有酒会?”贵妇人笑着掐掉了手上的烟。

“你还有客人吧,随便帮我剪一下就好了。”云舒小声的说,那明显感觉到那女人到来之后小孟的情绪有点不稳定。

“没关系,你也是我的客人。”年轻的理发师依然仔细而认真的帮云舒剪着头发。

只是他们没有再交谈,那女人一直向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被小孟挡去了大半。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云舒的头发才剪完,很漂亮的碎发衬得云舒本就出众的相貌更加的出彩。

“谢谢!”云舒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高兴的向理发师道谢。

“这发型很好打理,也不用经常修的。”小孟拿毛巾温柔的帮云舒掸掉脸上和身上的碎头发。

“谢谢你!”云舒礼貌的道别,那边的客人明显等的不耐烦了。

云舒离开,贵妇人傲气的起身走过来,小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哇!你哪儿剪的头发,不错嘛!”小墨抱着云舒的脑袋翻来翻去的看。

“下次我带你去,快放手!”云舒拍他的手,才弄好的头发敬宇哥还没看见呢就被他揉成了鸡窝。还好,因为剪得很有层次,用手理一下就恢复了形状。

“不用你带我,告诉我理发师的名字,我自己去!”刘墨对着镜子照照,觉得是该理一下发了。

“叫小孟,挺年轻的。”

43

当天下午云舒一个人去接机了,小墨没有去,他不想做个大电灯泡,照亮了别人也委屈了自己。

云舒赶到机场的时候房敬宇的飞机刚刚显示达到,云舒松了口气,望眼欲穿的站在出口处等着。远远的就看见了思念已久的身影,云舒激动的冲了进去,慢一不的保安没能拦住这个小豹子一样蹿出来的男孩,看看他应该没什么危险性也就摇摇头任他去了。

房敬宇吃惊的看着云舒跑到自己面前,连忙丢下手上的行李一把抱住扑过来的人。

“你怎么进来啦!”

“太激动,忘了!”云舒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回头一看,那边的保安大叔正无奈的看着他。

房敬宇笑着捏捏他的脸,一手提了行李一手牵着云舒就出了机场。上了出租车,房敬宇还没来得及开口云舒就吩咐了司机往市中心开。

“一年多前就说要请你吃饭了,今天终于有机会了!”云舒笑得眼睛弯弯的,俏皮的像只小猫。

房敬宇听了心中一阵感慨,为时光的荏苒也为云舒的执著。那时谁会想到自己会不可救药的爱上这个口口声声念叨着差自己一顿饭的小男孩呢?时间如粗糙的沙砾打磨着岁月,在被打磨的越来越光滑的人生中有人用真情刻下了不变的印记。

出租车停在了市中心那家KFC的门口,一下车就看见刘墨已经坐在里面了,正隔着玻璃冲他们招手!

“这是我来到这里第一天的时候小双哥带我来吃放的地方,那时侯里面坐了好多人,他们穿的那么漂亮,我不敢进去,当时那对街的小巷里有一个卖烤红薯的,我对小双哥说我吃那个就好了然后小双哥跟我说,吃什么不重要,但人不能在别人还没有看不起你的时候就把自己看扁了。”云舒看着门口那个笑地和蔼可亲的白头发大爷,回忆起了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情景,那时的他从骨子里是自卑的。

“现在怎么敢来啦。”房敬宇打趣他。

“那个鸡翅膀很好吃。”云舒诚实以对,逗笑了房敬宇。

两人落了座,云舒就跑去点东西了。

“怎么不找个便宜小馆子啊!”房敬宇看着刘墨语气略带责备。这里三个人怎么也要花掉百多块,照这城市的物价水平上个小菜馆吃撑了也就几十元。

“云舒喜欢这里啊。你就别操心了,他现在可是小财主了。你也知道我们房租水电基本不花什么钱,云舒现在一个月也有近一千的收入,他又不肯花钱,只怕再攒两年他就能给你买个房子住住了!”

听刘墨这么说房敬宇也放下心来,看来云舒过的还不错,当初没带他走也是个正确的决定。

吃过了饭刘墨就和他们一拍两散了。房敬宇早定好了酒店,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离市中心也是不特别的远,手上行李不多,云舒就陪着他慢慢走过去。路过湖边的公园时两人停了下来。

“敬宇哥,你还记得去年在这里你们给我过生日么?”云舒跳到湖边的大理石护栏上坐着背对湖面。

“记得啊!”房敬怕他坐不稳跌下去,用两只手扶住他的腿。他还记得那天云舒是多么的高兴,自己没来得及买礼物,他却告诉自己他已经收到了最想要的礼物。

“我生日快到了啊!”云舒提醒他。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不要,先欠着。你要记得房敬宇还欠张云舒一个生日,所以最迟明年的这个时候你要回来给我过生日。”云舒像个孩子一样摇着房敬宇的手。

“一定!我会回来的,因为我还欠你一个承诺。”房敬宇悄悄亲了亲云舒的手。

两人静静的聊着天,从夕阳西下聊到玉兔东升。最后在月色的掩映下,房敬宇拉着云舒回到了宾馆的房间。

44

回到了宾馆的房间,房敬宇从包里拿出了带给云舒的礼物。一直不知道送他些什么好,云舒对物质的要求一向很少,自己离开的时候把留在学校宿舍里的衣服全给了云舒,估计未来两三年这孩子都不需要再买新的了。这次他带给云舒的是一个小小的金刚杵,那是佛教里降魔的法器,房敬宇自己是不带这些东西的,但上次那个很有名的法师来北京讲禅的时候房敬宇还是很虔诚的去求了这个小小的坠子,他希望暝暝中真的能有一种力量暂时代替自己守护着这个多灾多难的孩子。

云舒喜欢的不得了,把坠子缠在手腕上欣赏的半天。

“手好些了么?”房敬宇心疼的拉过他的手,云舒的左手已经明显比右手粗了。

“好了!”云舒笑着亲了他一下,大眼睛里闪着期待。

“我先去洗澡。”房敬宇只觉浑身一阵燥热,云舒一个单纯的眼神就能点燃他所有的欲望。

云舒静静的趴在床上头枕着房敬宇的外套,呼吸间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味道,耳边是浴室传来的沙沙水声。

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云舒单纯的脑袋里,诱惑是伊甸园里的蛇勾引着年轻的心。云舒红着脸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脱到裤子的时候颤抖的手指紧张的几乎解不开上面的扣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云舒鼓足勇气拉开了浴室的门。

“云舒……”房敬宇惊讶的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热水还淋在身上但他已经无知无觉。白雾蒸腾的狭窄空间里,云舒一丝不挂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青春健美的身体,俊美无匹的容貌,干净清澈的眼神,神情中的一点点局促不安就像点缀在洁白花瓣上的露珠,如此惹人怜爱。

“敬宇哥,我好想你。”没等房敬宇作出反应,云舒已经抱住他了堵上了他的嘴。

收紧手臂把云舒抱在怀里,房敬宇把对他的思念和渴望都转化成了实际的行动。云舒的大胆和热情是一份意外的惊喜。

云舒被房敬宇抱起来放在黑色的大理石洗脸台上,柔软洁白的浴巾被细心的垫在云舒的腰下,被用做润滑剂的沐浴露在两人剧烈摩擦的身体间散发着它独有的茉莉清香。

“云舒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你现在有多美。”房敬裕一边努力舒解着自己的欲望,一边拉着云舒的手引导他自己去追逐快乐的根源。

云舒的睫毛抖得像破蛹的蝶翅就是没有打开的勇气。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设计的,在进来之前云舒根本不知道这浴室竟然四面都是镜子!一睁眼就可以看自己正被敬宇哥狠狠疼爱着的全景画面,所有春光一览无遗。早知道打死他也不进来了!

“敬宇哥,我们出去好不好?”云舒羞得快哭了。在情事上他和房敬宇差了不知几光年的距离,如果不是爱极了他,云舒死也不会主动去引诱,如果不是房敬宇的引导,云舒根本不知道身体里的欲望可以燃烧的那么疯狂。

“去哪啊?”房敬宇停下来亲亲他红透的脸。

“去……去床上。”云舒几乎在哀求了。刚在淋浴间里站着做了一次,然后又被抱到洗脸台上继续,他害羞的不敢睁眼,黑暗让感官变的敏锐,逃避的结果是让身体更快的滑向欲望的深渊。

房敬宇又抱着他亲了一会儿,才好心的放过他,慢慢退出他的身体,一弯腰把云舒扛到肩膀上就把他带回了房间放到床上。

背部接触到了柔软的床单云舒才有勇气睁开眼睛,清亮的瞳仁此时变得水汪汪的,轻轻转一下好象就有水流出来。

房敬宇看了爱的不得了,连着在他眼睛上亲了好几下,“我们做一夜好不好?”

云舒没有回答,红着脸缩进房敬宇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房敬宇日趋成熟的躯体再一次覆盖了身下那具还保留着青涩线条的少年身躯。

云舒还是在六点半的时候醒了过来,身体疲惫的抗议也抵不过生物钟顽强的坚持。他依然被房敬宇搂在怀里,背紧贴着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云舒试着轻轻动了一下腿,还好,虽然酸软的不得了但已经恢复知觉了,昨天——应该是说今早当房敬宇终于放开他的时候,云舒的整个下半身已经没有感觉了。睡着时候好象快5点的样子了,从头天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凌晨4点多,长度几乎和云舒平时上班的时间差不多了,可是自己竟然觉得昨夜并不是很漫长,突如其来的羞耻感烧红了少年的脸。

轻轻转过身把脸埋进对方的胸膛里感受着那让自己安心的沉稳心跳,房敬宇睡得很熟,只是在感觉到云舒动的时候更加的收紧了手臂把他揽在怀中。

九点半的时候云舒再一次醒过来,睡到日上三杆让从小就勤勉的他产生一种罪恶感。房敬宇还没有醒,毕业典礼十一点半才正式开始,之前是照毕业照和简单的聚会,他并没有参加的打算。

云舒悄悄的摸下床想先去洗漱,可是脚才刚刚一着地就咕咚一下跌倒在地上,虽然宾馆的地板是铺了地毯的,但屁股着地的情况还是把云舒疼的龇牙咧嘴的。房敬宇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一看云舒眼泪汪汪的坐在地上,吓的一下子从床上滚下来跑到了云舒身边。

“怎么啦?”房敬宇关切的问。

“脚一软,没站住。”云舒又是羞赧又是委屈。

“对不起,我太想你了。”房敬宇满是愧疚的把云舒扶起来坐到床上。云舒天生的小麦色肌肤,个子也高,虽然瘦却给人很结实健康的感觉,但他的腰格外的纤细,那里的承受能力也不好,到了床上就是一个完全的弱者,以往房敬宇和他做总是很温柔小心,一晚上最多就两次,但这次久别重逢,云舒又对他百依百顺,就把事情做过了。

“我也想你,敬宇哥。”云舒红着脸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

恶搞小剧场:

ACTION!!!

当小敬刚把被H的水汪汪的云舒宝宝放到床上准备继续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踢开了。

小唐和小非以正义使者的姿态出现。

小非:你们被捕了!罪名是破坏了社会的河蟹!

小唐比画着手里的枪:请嫌犯马上把你的XX从他的OO里拿出来,然后去警局交代问题!

“哥,我害怕。”云舒宝宝吓得缩在他小敬哥哥的怀里。

“作为你个律师,我可以告诉你,你已经侵犯了一个公民的正当权益!”小敬一边安慰云舒,一边义正严词的对小非说。

“我不管,在这样的非常时期,XXOO是违法行为!”小非固执的要上来拿人。

“等等!”小敬大喝一声拿出手机。“死色狼,滚过来把你家螃蟹给我带走!”小敬对着电话一阵怒吼。

一秒钟之后,江大色狼金光闪闪的从天而降。

“非非,看来我昨天不够努力啊,你竟然还有力气来管别人的家务事。”大色狼深表愧疚。

莫非脸色大变,拔腿就跑,却不幸被捕。

“不行啊,这是有罪的啊~~”小螃蟹边挣扎边被绑到床上,两三下剥得白嫩嫩的。

一分钟后……

“小伟,好舒服~~啊~~用力,啊~再快点~~~”小螃蟹沦陷了。

“非非,我就知道你最喜欢这样的~”大色狼猛摇尾巴。

“如果你觉得此二人的恶性行为对你造成了精神损害,请来找我,我会为你争取最大的利益。”小敬把名片递给目瞪口呆的小唐。

“哥,警察哥哥好可怜,还是你好,不会用那么奇怪的姿势。”云舒宝宝脸红红的拉着他小敬哥哥,眼睛却忍不住床上瞟。

小唐终于尖叫着冲出了房间,然后昏到在走廊上。

“好可爱的小兔子啊~~”林狐狸碰巧路过,拣起昏死小唐回到房间美餐了一顿。

45

在礼堂颁发毕业证的时候,房敬宇悄悄把云舒带了进去。云舒模样乖巧人又老实,虽然样子显小但坐在角落里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房敬宇和本班的人坐在前面,不时的回过头去看看他,云舒看他看过来就赶紧露出个笑容掩饰自己的忐忑和不安。

“这孩子不容易啊!”老何坐在房敬宇身边不时也回头看一下云舒。云舒的事他知道的不多,但光他看到和听到的一些事就已经很让人心酸了,生活在这城市底层的人的辛苦不是他们能够体会的,“你这一走他更没有依靠了。”老何叹了口气。

房敬宇只是笑笑,除了云舒和刘墨,这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自己的计划。

好容易捱到毕业典礼结束,云舒背上已经毛毛出了一层汗,就算是坐在角落他也生怕被人发现给他敬宇哥找麻烦,别人一看过来他就紧张的浑身僵硬,还有就是屁股疼的坐不住,礼堂的椅子是硬木板子的,一个多小时捱下来难受的云舒想哭。

“哥,你真了不起!”学校的绿化带里,房敬宇伸直了腿坐在草地上,云舒枕着他的腿躺着,手里捧着房敬宇的毕业证宝贝似的翻看着。

“刚才那么难受怎么不自己出来休息一下啊。”房敬宇心疼的摸着他软软的头发。

“想多看看你呗,过了今天又要隔好久才能看到了。”云舒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着他的脸笑。

“以后让你看一辈子你烦不烦?”

“一辈子才多长啊,我可看不够。”

整个下午都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中度过。云舒还累着,趴在房敬宇的腿上就睡着了,房敬宇把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背靠着一株高大的马尾松小憩。班上有女孩子想找房敬宇和个影,遍寻不到他的人就三三两两的去问老何,别看房敬宇和谁都能说上话待人也都客气有礼,但同班的都知道,真正能和他说上话的只有这个和他一个宿舍住了四年的何伟,何伟其实人挺不错,可惜给房敬宇当了四年的绿叶。

老何摇着头说我也没看见啊,给问烦了就胡乱指个方向。眼瞅了瞅花园那头,露出个有点傻气的笑容,也许他是知道点什么的,不过有些事情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就装不知道了。

下午吃散伙饭的时候房敬宇依然把云舒带在身边,班上也有把自己男女朋友带来一起同乐的,所以云舒的出现不算突兀,而且他极讨人喜欢,让人见了就忍不住亲近,但今天的房敬宇总让人有一种大型犬类的感觉,相处了四年许多人今天才感觉的到这个总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其实很有做流氓老大的气质。

也许是因为就要告别最后的校园生活,所有人都在这略带伤感的气氛中表现着最后的疯狂,法律三班的男生们第一次见识到了自己班女生们豪迈的一面,平时喝个可乐都小口嘬着的女孩子们也撂起了酒瓶子大口的干着,告别自己的青葱岁月似水年华。

系花王蕊也喝多了,本来就一脸凄哀的美人突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吓坏了一帮护花的蜜蜂,然后最具戏剧效果的一幕发生了。就看见她梨花带雨的冲到了何伟面前,然后扬起芊芊玉手一巴掌飞在了老何的脸上,何伟懵了,周围死一般的静。

“何伟,你这个懦夫!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敢说!为什么!!”美女形象全无的哭诉着。所有人震惊了,闹了半天何伟这几年不是单恋啊!

“我……我……”在众多嫉妒、不解、探究和看好戏的目光下,老何哑火了,他求救的看着一边个子小小的女友。

一巴掌轰上王蕊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老何的野蛮女友周卉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擦了擦手,好象刚才拍飞的是只苍蝇。

“我家何伟不打女人,但也不挨女人打,我替他还给你了!”周卉冷冷的看着呆掉的王蕊,“还有,真正懦弱的人是你自己,爱情只属于勇敢的人!”丢下这句话,周卉像凯旋的将军一样拉起还在呆滞状态中的男友扬长而去,王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众蜜蜂赶紧补位。

“帅吧!”经过房敬宇他们身边的时候,周卉冲他们俏皮眨了眨眼睛,房敬宇悄悄对她竖了个大拇指,老何花痴的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带着一脸幸福的傻笑。

“小卉姐真厉害!”看着远去的背影,云舒由衷的感叹。

房敬宇赞同的点点头,有时候赢得爱情确实需要非比寻常的勇气,王蕊舍不下自己的光环,只能可悲的站在人群外看何伟因为对自己怀有爱意而被众人嘲笑,周卉是平凡的但却是勇敢的,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她也愿意去试,就算失败一切也只是回到原点而已。

“你也很勇敢。”房敬宇轻轻拍了拍云舒的肩。是云舒首先模糊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自己才有了跨越鸿沟的勇气,没有他单纯勇敢的坚持,自己也只敢在暧昧之间裹足不前。

“我那叫脸皮厚吧。”云舒有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曾经的他根本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大,只为了喜欢而一味的追随着他的身影,等他意识到两人的差距的时候,他们已经回不到最初,也无法再若无其事的相处了。

这种为聚会而聚会的聚餐是吃不饱人的,房敬宇也学着周卉中途就带着云舒溜了。两人打了电话叫刘墨出来吃东西,现在的小墨可不比当年了,一听见有吃的这小子跑的比兔子他爷爷还快,放下电话没多久刘墨就一脸谗像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厌食症只是他曾经逃避现实逃避伤害的附属产品,如今的刘墨活得那叫一个滋润,当然是吃嘛嘛香了!虽然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肉,但红润逐渐取代了原来的苍白,衬着那对琥珀色的眼睛,本来就很端正的五官如今越发的亮眼,连看惯了他的云舒有时都会看着他愣了神。

吃饭的地方是三个人第一次相识的那个小烧烤店,刘墨依旧点了一大堆的东西,那几只流浪的野猫依然流连在附近,不过这次刘墨没有把手上的东西再喂给他们,他给了老板五块钱买下了一大堆食料的毛边角料装在一个塑料饭盒里招待了那群流浪的猫儿。

对于自己这种对弱小动物的善良,刘墨说这叫物伤其类。云舒自然是听不懂,听懂了的房敬宇也只是略带理解的微笑,从十七岁开始像野猫一样的流浪的经历是刘墨不愿提起的往事。

吃完饭后刘墨依旧是知趣的闪人,房敬宇拉了云舒慢慢的走回去。心灵靠的再近也无法忽略物理上的距离,这一刻还紧紧相握的手明天就只能回味,公司只准了一天的假,明天一早他不得不再一次离开他,只有不到40个小时的短暂相会。

顾及到云舒的身体,房敬宇这一晚上没有再要他,他们相拥着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云舒把头枕在房敬宇胸前闭着眼睛任那温暖熟悉的气息把自己一点点的侵蚀一点点的渗透,房敬宇带给他的那种眩晕感从没有消失过,无论多少次靠近都有失陷的感觉。

“云舒,许个愿吧。”房敬宇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耳边。

云舒无声的摇了摇头,更加抱紧了他。

“你知道,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只要你说!”房敬宇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心脏的位置疼的发麻,被云舒抱着的地方火烧一样的灼热。去他妈的工作!去他妈的约定!只要云舒开口,他就不顾一切的留下来,再也不离开了!只要云舒开口!

“睡吧,敬宇哥,明天一早的飞机呢!”轻轻一句话治愈了房敬宇突生的疯狂,让一切喧嚣归于平静。是啊,不能为一时之快逼他们的爱走上绝路,如果现在和家人决裂,那会是云舒一辈子的愧疚。

房敬宇终于睡着了,云舒轻轻从他怀里抬起头,淡淡的一道泪痕从眼角延伸到腮边。

次日清晨,两个人都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但谁也没有动。闹钟响第一声的时候就被房敬宇轻轻的按掉了,他们相拥着,都想忘掉时间的存在。

“哥,飞机要迟了。”云舒轻轻推了推房敬宇,对方没有动。“真的要迟了。”片刻之后云舒再一次推了推他,声音有丝哽咽。

房敬宇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背对着云舒开始穿衣服,云舒没有动,他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房门轻轻的打开又轻轻的关上,他们谁都没有说再见。

九点的时候,房敬宇登上了回北京的飞机,同一时刻云舒走进茶室迎接早来的客人,脸上是温暖的笑容。

46

十九岁的云舒已经能够理解母亲当年的心情了,闲暇时的他总是痴痴的望着北方,一如母亲当年痴痴望着山外的神情。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心情云舒已经能够体会——生命要和所爱的那个人一起度过才算完整。

分分秒秒的思念,每天的短信,一周一次的电话,成了这个男孩爱情的全部。

九月的时候,刘墨的考试成绩下来的,虽然是掉车尾但好歹也是进了这里最好的大学的——成人教育部。

“我当大学生三头六臂不食人间烟火呢!”开学前的一天,刘墨拉着云舒夜游校园。月影婆娑的花园里,一对对鸳鸯若隐若现。

看见一棵高大的马尾松,云舒一定要拉刘墨过去坐一下,还记得三个月前一个明媚的午后,他和房敬宇一躺一坐,好不惬意。

刘墨也靠树坐着,云舒躺在他的腿上嘀嘀的按着短信,他识的字越来越多也和这每天几通的短信脱不了关系。

“我看你以后能混个打字员当当。”刘墨叼着烟眯着眼望着半空一弯残月,一手把云舒的额发卷在指间,轻轻一放又弹了回去。

“哥说让我以后给他做秘书。“云舒骄傲的仰起头看着小墨。房敬宇说等他以后有了自己的事务所,就让云舒给他做秘书。

“哦,小蜜啊!”刘墨笑得很有内容,云舒听不懂也跟着高兴。刘墨暗暗在心里骂了房敬宇一句道貌岸然、假公济私!这回这个小白痴可亏大了,从床上陪到床下,就这么把自己的一辈子心甘情愿的陪进去了。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可自己的心甘情愿又在那里呢?想到这里,刘墨也不禁怅然。

图书馆方向吵吵囔囔走来两个少年,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说吵架似乎有些过了,说是相互刻薄挖苦倒更恰当些,前面一个是锋芒毕露,后面一个是棉里藏针,一路吵下来只叫旁人听了个五体投地,大叹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刘墨也认真听着,隐在暗处的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

“不像有仇啊。”云舒也趴起来看远去的两人,他听了这半天,两个人虽然吵的欢却不见有什么火药味,记得当年在山里,小子们两句不和就动上了手,哪有这光说不练的。

“哪来的仇啊!这两个人啊,是小夫妻过日子,不吵不甜呢!”刘墨笑的阴险。

“这两人我好象见过。”云舒看着远去的背影眨眨眼。

“哎呀,你莫不是见人家长的帅就起了二心,原来你是这等喜新厌旧之人!”刘墨抖着手指指着他,做惊恐状。

“别闹,我是真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云舒皱着眉认真的想。

“想不起来就别想啦,走吧!”刘墨拖起云舒,哼着开心的小调离开了校园。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已经快到新年了。

房敬宇一边把玩着手上的吊坠,一边看着窗外皑皑的白雪发呆。

“小房,又想他啦?”一边的同事看着他的手上的东西问得小心翼翼。

房敬宇回过神来,眼神温柔的看着那坠子轻轻点了点头,同事哦了一声缩了回去。也许思念到了极致就是疯狂,他把手机里那张云舒的照片弄了出来做成了一个水晶坠子挂在手机上,然后把手机的屏保也换成了云舒的照片,他用这种昭告天下的方法来缓解对云舒的思念。刚开始的时候有人问这是谁啊,长得真好。房敬宇就一脸骄傲的说,这是我的爱人。开始大家都当他是说笑,可次数多了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认真的,可这份坦荡反倒让人不好置喙些什么,亲近他的人反而多了。

“怎么不弄个清楚点的?”同事闲来无事又凑了过来。坠子上的照片和手机上的是一张,但手机像素毕竟低了些,那照片也小小的,看得不过瘾。

“我忘了弄个大的。”房敬宇眼中一丝无奈,上次回去只顾了和他缠绵,竟忘了和他照一张照片,连给他换个手机的事也耽误了,现在手上有的还是当年那唯一的一张。

“你真等这个案子完了就走啦?”同事又问,神情中隐隐不舍。房敬宇在这里一年,喜欢他的多过嫉妒他的,都说这小伙子难得,哪怕他表明了喜欢的是个男人,大家也只是表示理解和宽容,但为了个男人放弃大好前途,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办完就走!”房敬宇的神情里没有迟疑,只有期盼。一年之约就快到了,云舒还在等他。

前两天云舒打电话说小墨好象有喜欢的人了,因为他接一个人电话的时候冲那边白痴笨蛋的骂了一通,末了又说乖乖等我,然后就出去了整晚没有回来。还有就是他好象找到了以前的朋友,但总躲着人家,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房敬宇听了暗暗高兴,因为他知道刘墨对云舒的心不比自己少一分,当初自己在彷徨的时候还想把云舒托给刘墨,所以说对刘墨没有愧疚是假的,而且刘墨的存在让他很有危机感,他是少数云舒全心信任的人。

刘墨啊,春天来了,您就赶快出去觅食吧!房敬宇想着,嘴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从三月十号起,云舒就开始在日历上画圈圈,一天天的圈过去。可是画到了第三十个圈的时候房敬宇依然没有回来,画到第四十个圈的时候,云舒停止了打电话,连短信也变得稀少。

炎热的七月再一次的到来,还有一周就是云舒二十岁的生日。

刘墨不再在云舒面前提房敬宇这三个字,心里直骂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负心薄情的白眼狼!!倒是云舒反而一直淡淡的,让人看不透他的心事。

“小墨,我们搬家吧!”一天云舒突然对刘墨说。

“干嘛搬,这里不好么?”刘墨觉得这里不大不小,住云舒和他两人刚好。

“敬宇哥要回来了啊,总不能我们三个还睡一张床上吧!”云舒说着,脸红起来。

“那白……白痴要回来啦?我怎么不知道啊!”刘墨虽然把白眼狼三个字换成了白痴,可还是招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这大半年有几天是在家啊!”云舒瞅他一眼。刘墨这半年来经常外宿,云舒问他干什么去了,这家伙滑溜的像泥鳅一样,根本问不出来。

“嘿嘿,我看他这几个月来电话都没一个,以为他把我们忘了呢!臭小子还算有良心!”刘墨忙着转移话题。

“他手上一个大案子一直结不了,忙得要死,我怎么能再让他分心,现在终于了结了。”云舒一脸快乐。案子结了,他敬宇哥告诉他一定会在他生日那天回来。

“云舒,恭喜你!”刘墨笑着向他伸出手。

“谢谢你,小墨,谢谢你一直陪我。”云舒还了他一个拥抱。

七月的晴空,从北而来的飞机带来了从天而降的礼物。

“云舒,你的梦想实现了么?”

“我的梦想一直在这里,敬宇哥,你的梦想呢?”

“我的梦想是在有你的地方追逐我们共同的梦想。”

“小墨,你呢?”

“我啊,呵呵……”

——THE END———

夜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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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淌水清幽幽 by 夜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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